朱由检略微沉吟,决定道:“我回去。”孙承宗对方程二人嘱托道:“这一趟,你们两人要跟他一起并肩上路,一起去犯险吧。”
程雅言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们从不小看敌人,但也不妄自菲薄。孙将军,我们回到京城,应当怎么应付变局呢?”
孙承宗道:“问的好。临危不乱。看来你的定力是最高的,谨小慎微,处变不惊。这次皇上遇难,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我总感觉这件事情的背后有预谋,不可不防,这条线索也不能断。王爷,皇上万一驾崩,大明的江山可就落在你的肩上了,你一定要把它担住。”说着拍了拍朱由检的肩膀。
朱由检神色坚定,道:“我知道。”孙承宗眼神看向方程二人,对朱由检道:“这两个人将来是你的强助。对了,东厂,我已经埋下了伏兵,将来你可以找一个叫凌云冲的人,可以多多的借用他,他是当年内阁大臣史孟麟浙江史家庭园的遗孤。”
朱由检点了点头,道:“兵部侍郎李瑾大人调查得知,东厂中有人私通建州,临终前托付将这封密函转交于你。”说着从怀里取出密函,交给孙承宗过目。
朱由检道:“这封密函上写着李瑾大人在任职兵部侍郎期间,曾经劫获从东厂传至辽东建州的消息,尚未察明出自谁人之手,已遭灭门。孙将军可知此事?”
孙承宗点头,道:“我跟李瑾大人素有消息往来。此事开始我跟李瑾大人的想法和推测一致,都以为是东厂有人通番叛国,那时候,每当我们准备破袭金兵时,金兵不是已作好准备就是预先逃遁,我很快发现是有人设下埋伏,故意引咱们上圈套,所以就请李瑾大人暗中调查,查到东厂出了状况。
随后都察院派人调查,最后的结论奸细是在兵部,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是高寀,后来事情发展得越来越厉害,调查受到了东厂司礼监魏忠贤及阉党们的阻挠,他们倚仗皇上的宠信,指鹿为马,混淆黑白,更令人发指的是,嫁祸于人,与建州来往的函件都是以李瑾大人的名义签署的,把罪恶的线索指向李瑾大人本人,进而陷害本将军和你伯父方从哲。”
方正安道:“魏忠贤如此做法,意欲陷害孙将军显而易见。但是我伯父早已请辞卸任,在家乡闲居,为什么魏忠贤和东厂番子还穷追不放?”
孙承宗道:“你伯父声望颇高,虽然获准乞休归籍回乡,但仍和朝中大臣有书信往来,进京营救李瑾大人的事,就是他叫你们俩前去的。况且浙党余部实力尚存,他们都以你伯父马首是瞻。”
方正安点头道:“现在伯父和东林一派还保持着默契。前两年朝中有人请伯父东山再起,企求依靠他来重整浙党,对抗魏忠贤,却被魏忠贤察觉,将其革职。”
孙承宗道:“你父亲方行哲当年本是浙江巡抚,却正是被魏忠贤派人暗杀。”
方正安道:“是的。当年魏忠贤欲收买家父,被他严词拒绝,不幸遇害。在我年幼之时,伯父就接我到京中抚养。”
当年,方从哲以浙党之首位居大明内阁首辅一职,他为官多年,行事力求稳妥,深知朝廷党争激烈,论战纷纷,口水滔滔,他的做派就像一个不倒翁,虚与委蛇,折中周旋,和其余几党也能相安,他懂得在这危机四伏的党乱纷争当中,唯有明哲保身才能在这样的暗世中求得一席的安宁之地,最终年老引退企休回乡。
孙承宗说起了十三年前福建福州商民抗税监高寀的事,以及高寀和魏忠贤的瓜葛,道:“当时福建巡抚、巡按,还有你伯父等大学士、兵科给事中等人,相继上疏万历皇帝,奏请严惩高寀。直至今时今日,你伯父也是高寀和魏忠贤要除掉的眼中钉。一来,魏忠贤杀了你父亲,对你伯父也要斩草除根,连你也不例外。当年魏忠贤是没找到把柄陷害方阁老。
其二,所谓东厂有人私通建州只是李瑾大人的初步探察结论,实际上东厂只是个烟幕是个幌子,真正幕后奸细是在兵部,他们借着东厂的名头传递消息便可以混淆视线,加上魏忠贤的庇护,外人岂能那么容易知晓。高寀现在身居兵部尚书高位,暗中与建州相勾结时日已久,他们不仅倒卖军火,还互通军事情报。
虽然打探到兵部内部有人和建州互通眼线,大致的情况已摸清,但查无实据苦无实证,而且魏忠贤是否和高寀串谋合伙,尚未查实,所以这条线索也不能断,王爷回京以后务必揪出通敌的幕后黑手,肃清危害大明江山的奸臣羽党。”
朱由检坚定的道:“我一定会的。”方程二人将李瑾的孙女菲菲交给孙承宗带走了,当日便收拾行装,准备翌日和朱由检一起回京。
是夜,朱由检和方正安找到任青阳,朱由检开门见山的说道:“正安跟我算是旧交,五福客栈毁了,这件事情,我们总算心中有愧,我跟正安说过了,还是觉得应该对你有点表示。我打算奉上一份厚礼,聊表心意。”
任青阳道:“什么东西啊?”朱由检道:“白银五千两。”
任青阳听了,呵呵轻笑,似乎毫不在乎,说道:“你这是给自己铺退路布后棋,还是想让自己走得问心无愧?”
方正安道:“任姑娘,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朋友,你这么对待我们,如果我们就这样一走了之的话,那真的是问心有愧。”
朱由检道:“是啊,任姑娘,我们可是真心诚意的,希望你收下。”
任青阳正色道:“我跟你们是一场道义之交,你们这分心意我受之无愧。但是这银子可跟人不一样,它变多变少都说不准,虽说人无财万事不成,人为财万死不惜,但是口袋里装那么多钱,看起来好象是福分,却也说不定是个麻烦。反正走来走去,大家还是走在同一条路上,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就是了。”
方正安道:“可你总该为自己着想一下吧。”
任青阳道:“这人要是想得太多,也就活得不长,日子也过得不开心,干什么要自寻烦恼呢?”
方正安不放心的道:“你真的能这样吗?”任青阳正色道:“想什么不想什么,我分得很清楚。”
朱由检道:“任姑娘大仁大义,这分侠义之气着实让人佩服。既然如此,你日后若有需要,请尽管相告,咱们自当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任青阳道:“今儿孙大将军来找过你们了,我在门外听见他说朝廷里有人通敌,就是那个高寀么?”
朱由检和方正安均是一惊,心下暗想她的轻功倒是不俗,脚步声竟没被发现。
任青阳见他们脸色微变,道:“你们不用这么诧异。我隔得远远的,而且也只听见你们说到这里。高寀是我的仇人,我自然听得不漏。”
几天前,朱由检和方正安从林清风那里知道了她的身世,也知道了她和高寀有杀父大仇,现在听得她这样说很是理解。
朱由检道:“不错。如今高寀混上兵部尚书一职,但是他通番卖国,我一定会将他铲除。我这次逃出生天,自然会对付魏忠贤,锄强扶弱,除暴安良。”
任青阳道:“你若做好这些事,便是最好的作为,你就竭尽所能、全力以赴的去做吧。朗朗乾坤,太平世道,这就是咱想看到的。”
朱由检重重的点头,口气坚决的道:“铲奸除恶,重整大明千秋大业,这些事是我应该做的,责无旁贷,我必定竭尽心力,做到最好。”方正安道:“任姑娘,咱们明早告辞。你自己多多保重。”
翌日清早,三人便起程出发,在赌坊楼下,林清风迎上前来,道:“你们走得这么匆忙,一定有你们的要紧事情,我也不多问,也不挽留了,你们一路保重吧。”
方正安道:“客套话我也不多说了,不过一句多谢还是非说不可。”林清风笑道:“这两个字重于千金,我林清风幸亏还担当得起。”程雅言道:“林兄,多谢。”林清风哈哈一笑,道:“程姑娘,保重了。”
程雅言微笑颔首。林清风对朱由检道:“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朱由检淡然笑道:“是啊,不过怎么样也要面对,事情总有解决的时候。”
林清风道:“我对你倒是很放心,你是一个坚强的人。”随手抓起赌桌上的色子,道:“来我们赌一局。”
朱由检笑道:“只赌运气不赌技巧。”林清风道:“你们远行当然你先。”说着将色子递于朱由检手上,朱由检笑着接过,将竹筒摇了几摇,倒扣在桌上,揭开一看,三个六,林清风笑道:“豹子胆,满堂红啊。你们此行一定万事如意,逢凶化吉。”
朱由检将色子递于林清风,笑道:“该你了。”林清风接过,道:“这一把,我看还是等你们诸位下次到月泉镇来,我们再在这悦来赌坊赌输赢定高下。”朱由检颔首,道:“一言为定。”林清风道:“不见不散。”
朱由检走向柜台前,朝低头打着算盘记帐的杨达道别,抱拳道:“杨总管,再见。”杨达点了下头。
朱由检又走回转,抱拳道:“林兄,再见了。”林清风送出门外,朱由检三人骑上马,朝京城进发。
大明京城,东厂大牢,这日犯人排队领饭时,有一犯人趁机使乱以折断的竹筷杀了另外一犯人,看守牢房的陆超急忙冲入,却见杀人的犯人也被杀,赶忙通知凌云冲,凌云冲得知情况,即刻向魏忠贤奏报:“督公,事情出了变故。”魏忠贤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