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坤抱着一堆卷宗走进来,凌云冲微笑着打招呼,道:”四爷,大清早就到我这儿来,有何贵干啊?”
黄坤笑道:“这些个材料是我用了一整夜的给你找出来的,这可都是你写下来要的东西。”说着递上。
凌云冲双手抱过,道:“实在是太辛苦四爷了,还要你跑一趟我怎么过意得去呢?”
黄坤笑道:“别这么客气,咱们都是亲兄弟嘛,以后可不要见外啊。再说咱们都是为厂里做事,不分什么疲劳,我分什么劳累嘛。”说着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凌云冲道:“四爷,你吃过早点没有?如果还没有的话,不如让我来做个东,聊表一点心意。”
黄坤呵呵笑道:“不用了,我呀,实在是有点困倦,我回去小歇两个时辰,再说呢,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凌云冲道:“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哦,晚上我再到你那里去找你,吃顿好的,顺道到瓦子巷去玩个痛快啊。”
黄坤忽的脸色大悦,连声道:“好,好,好。我一定奉陪。”说着便告辞,凌云冲随即翻看这些卷宗。
是夜上灯时分,凌云冲请黄坤去到京城中一家大酒馆用过晚饭,两人走在街道上,虽然已是晚上,但街上仍然是人来人往,街边小摊小贩的叫卖声音也是此起彼伏。
凌云冲道:“四爷,咱们现在去瓦子巷柳竹小舍玩吧。”黄坤笑道:“小凌兄弟,你也知道那个地方?”
凌云冲呵呵一笑,道:“我知道柳竹小舍的红人叶迎春正是四爷心头所好啊。”
黄坤笑道:“小凌兄弟说的是,那是我黄坤的相好。不过今晚咱们去另外一个地方,小凌兄弟意下如何啊?”
凌云冲心中一动,暗暗思忖:“说不定这黄坤和许显纯要耍什么花样,姑且顺水推舟去看一看。”于是笑道:“那就听四爷的。”
黄坤呵呵笑道:“那就走吧,咱们去‘一庭芳’。”
凌云冲微微一怔,很快问道:“‘一庭芳’?就是京城中那个名气数一数二的花苑楚馆?”
凌云冲进东厂卧底,什么瓦当巷子之类的倒去过不少,却还没去过这家青楼,通常他都不会去逛这些地方,除非任务所迫,去则必有所获,越是大的青楼越是不简单,绝不会也不能踩进去,哪怕只是为拉拢东厂手下而去消遣也不随便轻易去。
忽听黄坤说到,微觉诧异,而黄坤故意引自己去那里,想必有事要发生,心电一转随即想到,这几日察觉许显纯和黄坤在调查自己的身世,这趟事情可能就和这个有关。
凌云冲暗暗思忖,再看黄坤,那太监依旧是个笑脸,说道:“小凌兄弟是雅人啊,怎么能去瓦子巷那种小地方,那是我这种俗人去的。‘一庭芳’是京城的行院,行院不同妓院,妓院多以色娱人,行院是以艺娱人。今日小凌兄弟做东,我嘛就想跟你去见识见识,去风光风光,沾沾高雅之气啊。”
凌云冲笑道:“原来如此。其实这‘一庭芳’我也没有去过,既然四爷都这么说了,咱们就一起去见识见识了。”黄坤大笑,连连道:“好,好,好,一起去,一起去。”
说话间,两人拐过一条巷子,又来到另一条大街,走了不久便见到一座两层的楼阁,建筑风格颇有雅气。
走上门口,只见大门顶上挑着两盏大红灯笼,门楣上高悬一块牌匾,上书三个金漆大字‘一庭芳’,和一般青楼不同的是,门口没有迎来送往的姑娘和老鸨,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群,有二人把守,进出的客人都秩序井然。
凌云冲心道:“青楼见得多了,但像这般不俗的还不多见,也许就这是所谓的行院。只是不知里面究竟如何?”心中猜测着,故意对黄坤说道:“这地方倒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啊,走,进去瞧瞧。”
黄坤笑道:“是啊,是啊。进去瞧瞧。”一路嘿嘿笑着,跟凌云冲走了进去。刚进华堂,便有一中年妇女忙不迭的笑脸迎了上去,认得是贵客,接待得格外殷勤。
凌云冲见她手摇团扇,浓妆艳抹,实在有些滑稽,忍着心底的发笑,从身上拿出一锭银子递于这名妇人。她立即揣下,满脸堆欢,叫来龟奴进茶,又说‘一庭芳’园子里面有雅院,这大堂里人太多,问凌云冲和黄坤要不要雅院,拼命的解说那里别有风致。
凌云冲扫视一圈,见这地方竟然这样热闹,华堂里宾客满座,满眼尽是客人和姑娘们的身影。凌云冲说喜欢清净,便要了一间雅院,在后院的二楼。
随即有一姑娘前来带路,凌云冲和黄坤跟着走进去,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见高灯下,一堆堆,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赌牌九,有的已经袒胸裸背,有的面色潮红,有的脱鞋掷履,有的拍蚊驱蝇,有的抓起手边的大口碗,胡乱地闷一口酒,叫嚷几声嬉骂着。
凌云冲的眼光扫过这些男人,知他们是这青楼的护院。
随即又走到一个大花园里,即是‘一庭芳’的雅院,这园子精致华贵,雕花窗格,屋檐下挑着一色的大红色纱灯,把所有的一切都笼罩上了一层靡靡的气氛。
这里与他处房间颇有不同,均是独门独院,显得甚是雅静。清风如许,皓月当空,荷塘里已露尖尖的小荷,嫩嫩绿绿的,很是惹人喜爱。高耸着的柳树梢也随风而摆动,悠悠然的飘荡开来,伴随着阵阵花香,倒是一派清爽的景致。
凌云冲和黄坤上得二楼,进得房里,在一圆桌边落座,便有几位姑娘端上果品和好酒,随即退下。
黄坤对领他们进来的那个姑娘道:“听说你们‘一庭芳’有位扬州府新到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吹拉弹唱无一不精,在音律词韵方面也颇有造诣。可否请这位姑娘出来一睹芳容啊?”
那姑娘笑道:“这位爷说的可是咱们‘一庭芳’的新人无可姑娘吧?她可是咱们‘一庭芳’的大宝贝,色艺双绝,娇美可人。”
凌云冲听得此言,抚掌笑道:“无可,好名字。事无不可,无所不可,随性傲气,能耐非常。想必这位叫无可的姑娘,定然不同凡响。”话语之中大有赞赏之意。
此时凌云冲随眼瞧了瞧眼前这个姑娘,只见她体态苗条,身材匀称,高发盘云,长眉入鬓,目如秋水,再把她仔细打量了一下,但觉她长相艳丽,媚气勾人,心下暗忖此女并不简单,或许背后另有暗藏的身份。
黄坤转头看向凌云冲,笑嘻嘻的道:“这么说来,小凌兄弟也有兴趣?”
凌云冲转过头,盯着他道:“原来四爷这趟拉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这位无可姑娘啊。”
黄坤的表情僵了一下,谄媚的笑道:“我这点小心思瞒不过小凌兄弟,哈哈哈……”
那姑娘笑道:“咱们无可姑娘不仅貌艳如花,而且能吟诗搭对,虽说是新来初到,但满园之内皆推为翘楚。”
凌云冲看着她道:“如此听来,真是不简单啊。世间求才难,其实寻美也不易,这才貌双绝,技色皆具的佳人,就更是难得。这么个妙人儿我倒也想看看。”
那姑娘依旧一副笑脸道:“难得两位大爷有此雅兴,保管你们来咱们这‘一庭芳’乐而忘返,尽兴而归。”
凌云冲道:“你们‘一庭芳’闻名遐迩,想必这里的姑娘也是与众不同别有味道。去请你们的那位无可姑娘出来吧,让咱们见识见识她的不凡之处。”
那姑娘笑着应道:“好的,两位请稍等。”说着微一欠身万福一礼,便转身走去外面。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黄坤骂骂咧咧的,走出屋外,跑下楼去,找老鸨去问话去了。
凌云冲无动于衷,仍悠闲地坐着自斟自饮,眼光看向窗外,但见月光似水,照得四周分外分明。
这时听见里面的房间中,响起了古筝的声音,曲调悠悠袅袅,有如远方飘逸来的阵阵花香,缭绕芬芳。
凌云冲好奇心大盛,当即站起身来,迈步走上前去,这便发现此间房很大,里面还有一间,只见东端有一个琴台,心想:原来这是一间琴房。
寻着悠扬的古筝声望去,隔着一层薄薄的粉色轻纱,隐约看见纱帘后有一位身着翠绿衣裳的琴师正襟挺背,手拨琴弦,正在抚琴。
凌云冲好奇心起,不由得走上前去细瞧,在离纱帘还有两三丈的位置站住,不再走进。
凌云冲心想要让这女子自己走出来,而不是自己闯进去,他不是单纯的想到冒然闯进有些无礼,而是他自信他有这个本事让她自己出来。当下随眼四处打量,见圆桌上也放有一架古筝。
凌云冲悄然而立在纱帘外,静听那女子弹琴,看着月下她瘦影朦胧,头上的蝴蝶银饰随着头的轻动,耀出点点微光,在烛光之下越发闪闪动人。
碧衫女子古筝声初起,叮叮咚咚,琴音婉转,曲调明和轻快,令人似乎着春服置身郊外,沐暖风而舞衣。
凌云冲精通音律,听得琴音中颇有暖意,寻思:“这女子琴艺精深,陶醉曲中,一心在琴上,不理身外之物了。不知我与她比起来,孰高孰低?”
但听得那女子曲风渐变,变作沉凝低回,似乎从春郊移到秋郊,令人闻之心有戚戚焉。
凌云冲低头心想:“怎么这琴声渐渐悲怆起来,难道这女子有许多心事么?”
忽听得琴台上琴声一变,那百转柔波终于又似将欲升温化作水了,琴音复变清扬平和,就似漫天乌云被缓风吹散,露出一片晴空。
一曲终了,凌云冲抚掌赞道:“好琴曲!妙极!闲坐明月夜,佳人弹素琴,姑娘琴艺惊人,在下大开眼界。只是这抚琴之道,有不适弹之机。听琴声之中,姑娘心绪似乎有些烦乱,也许此刻不宜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