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猫儿带着烛火撞到赵子诺的身上时,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火就烧掉了他半拉衣摆。平日里还算淡定的人,此刻上窜下跳,满脸惊慌。转身就撞翻了屏风。
夏长生动动手腕,发现捆的不是一般结实,“别到处乱跑,脱衣服,找水,或是在地上打滚,快啊,你这个白痴——”夏长生不得不出声,不然整个房子都要被他点着了。
一声白痴,叫得赵子诺心火上头,烧掉了些许的慌乱,胡乱摸索桌子,一壶茶水浇在身上,还没松口气,身上的火疯狂地大了起来,整个人尖叫着在地上翻滚。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本来是看长生总是饮茶,一壶茶水被他换成了酒水,也就是这壶酒水,把小火浇成了大火。
很快有人闻声赶来,撞开门却是花了一会功夫,看到屋内的情景也是大惊,大喊着让跟在身后的人拿水上来,却没出去,而是去解了长生的束缚。拉起chuang上的被子裹在他身上就要抱出门去,长生却是挣扎开来,不顾手臂又麻又痛,扯着被子下地,迅速罩到赵子诺身上。跟着他滚了好几圈,被子下的人才安分下来。
一会儿有人提桶上来,浇熄了帐幔上的火苗。之前跟在赵子诺身边的小厮这时候扒开人群,看他们少爷盖着脏乱的被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嗓子飙地天高,扑过去跪在地上就是一阵哭号——
“少爷啊——你死的好惨啊——老爷总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今天这刀砍头上啦——小的不能陪您上刀山,下油锅啦,我的少爷啊,你死的好惨啊——”
本来心情不好,感觉这一天简直糟糕无比,听了这头顶上梳着包包裹了布巾的十多岁小子一哭号,忍不住乐出声来。
小厮听这笑声清亮,抬头来看,哎吆妈呀,少爷另一边坐着个女妖精,正看着他在痴痴地笑,虽然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却是笑得勾魂夺魄,要人性命。当时一惊,身子跳起,跌坐出一米远,疼的他又一阵哎呦妈呀!
“快别叫了,你的少爷没死,快去请大夫吧。”长生以袖掩面,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带着笑意。
“哦?哦,哦,少爷没死。”说着连滚带爬地出了门。
夏长生和第一个冲进房间的人趁乱离开了,剩余一屋子人抬人的抬人,收拾的收拾。原来这位公子就在隔壁间,夏长生失笑,早知道就应该大声呼救,也就不会有以后种种。
一件宝蓝色披风罩在身上,大大的兜帽遮住了眉眼,只留下线条明显,有些红艳的嘴唇。
“多谢公子。”
“小姐不必言谢,你家在哪,我送你离开?”说完稍稍停顿,却像斟酌,“放心,最先进门的都是我的人,我会叫他们不要乱说的。刚才的事,你——你也不必介怀,不是你的错。”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带了不明显的伤痛和失落,似乎想起了另一个人。
夏长生意外眼前这个男子的开明,也不表明自己“男子”的身份,至少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知道真实的自己不是很好吗?手指微挑兜帽,微微侧头含笑看向对面的青年。阳光、自信、健康。直到对面的男子耳边微红侧过头去,才放下手来。
“多谢,我知道了。”
男子转身进了内室,拿出一根普通的银簪,放到长生手边的桌面上。长生也不推托,背过身去,除了兜帽,简单几下将一头及腰长发束在脑后,带上兜帽转过身来。
“我还有一兄长在这楼中,就不打扰公子了。再次谢过救命之恩,无以言报,望公子告知姓名。”
“殷崇(chong)云”殷崇云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自己的姓名,有些懊恼。
其实两人不是第一次相见,之前长生在茶楼与一位走商的公子有点头之交,而那位公子就是殷崇云。而这两个人都没有察觉。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无缘——求之不得,有缘——自然邂逅。
最终殷崇云还是决定和长生一起寻找江南。整个酒楼是回字形的,在一楼边角的一个房门前站了三四个人,一个管事模样的,还在大力拍着房门。本来围观的人应该比这多些,但是之前赵子诺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大部分人都上了二楼。留下的人都有不得不留下的原因。其中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面带焦急,一个则不时与敲门的管事眼神交流,偶尔得意窃喜。还有一个高大的,长相平凡,衣着普通,一脸老实的青年,着急、难过、羞愤、隐忍轮番从脸上掠过。
长生来到门前,不在乎管事的异样的目光,轻轻敲了敲房门,试探地叫了声“江南!”
没有什么动静的屋里,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之后却又没了声响。
“江南,你给我开门。”房内还是没有动静。
这个麻烦的小子!夏长生忍着想要高声训斥的冲动,轻声细语,带着点哄骗开口:“江南,我是长生,把门打开,只放我一个人进去,好不好,我来帮你?”
过了一会,门果然开了,长生毫不犹豫地闪身进去,门也在他身后再次关闭,而殷崇云则双手抱胸,靠立在门口,挡住了想要冲进去的人。
长生进门就看到了江南,上下打量一番,衣着整齐,还是家里穿来的那件,四肢和脸上没看出什么异常,只是神情有些慌乱,六神无主的模样。
大概听了江南的描述,夏长生有些无语,真是恶俗的情节,都是些耳熟能详的手段,坏人坏事也需要推陈出新。不过虽然手段老套,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的确有够麻烦的。只要那姑娘一口咬定,这江南就逃不掉,毕竟毁去的是人家姑娘最重要的名节。
长生掀开垂落的chuang幔,就看见一个衣着侍女服的姑娘抱膝埋头坐在角落。可能是长生掀帘的动作不甚温柔,里面的女子有些惊恐地抬头,又向里面退了退。
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清秀,眼睛红肿,身体已经长成,可以看出凹凸有致,是个佳人。江南扒在夏长生身后,焦急开口:“怎么办,怎么办?”
夏长生转转眼睛,心里坏笑了一下。“有办法,你娶了她吧。”
江南当真,抱头无声哀号,表情有多生动就多生动。长生也不理他,趁这个机会,让他着着急,长长心。
长生转身隔着帘子对上那个女子。
“姑娘,他在外面。”夏长生说的模糊,但是帘子后的人似乎对号入座,有了动静。
“看起来很着急呢,要不是有人拉着就冲进来了!”长生加重语气。
“不要!”那姑娘有些焦急。
但是之后长生再说起那男子,女子却没了反应。
“姑娘不要担心,我家兄长会娶你过门的,只是现在兄长年龄尚小,还在寄人篱下,要过些年迎娶姑娘了。”
“不要说过些年了,就是你们今天出了这个门,我还去哪里伸冤,我——我不如一死!”
语气虽然强硬,但是没有过多的愤恨,也没有什么激烈的动作。
“姑娘想要怎样?”
“我今日遭到公子侮辱,做下这等丑事,已是无脸见人,唯有一死!”
长生有些头痛——食指弯曲,刮了刮额头。真是柴米不进啊,一口咬死要江南背上一条人命。这是哪里雇来的演员,如此专业,还客串敢死队的。冷静,冷静!
可以看出这女子有鸣死志,却无赴死心,但是也不能离开,他不能让江南小小年纪背上这种罪名,古代女子贞洁大于性命,恐怕这女子就算是现在无赴死之心,之后也会被流言世俗逼死。众口铄金,积毁销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