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明白了,我在记忆中转站发现了一个细微的环节,顾子扬的视线当时并非停留在我和小林脸孔上,而是在注视我们手腕上的那对红绳。按照顾子扬反常的表现,结合这家伙丰富的泡妞经验,我绝对相信顾子扬知道红绳的传说。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把“我”和“小林”当成了那种关系。
弄清了事情原委,我的烦恼并没有剔除,又一个问题来了。既然顾子扬知道这个传说,那么那个稀奇古怪的小林又到底知不知道呢?如果他不知道,那么我就假装没听过这回事,如最初相识般相处。如果他知道而故意送我红绳,我又该怎么办?
我的脑皮上层浮现一组离奇的画面:老妈见我带回一个假小子而痛哭流涕,而我的手和小林的手紧紧牵在一起。我和小林正诚恳地请求老妈的成全,老爸突然从房间里飞了出来,举着家里早就丢弃不用的烧火棍追着我往死里打。
当烟燃又一次成灰烬,我被汪明言喊醒而离开“禁烟区”,浑身不禁打了一个大大的寒噤。
一直到坐回自己的座位,我都没有想明白,小林是不是“爱上了”我,而我是不是也“爱上了”他?于是,我整个人处于某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老大,老大,惊天奇闻!”汪明言“不务正业”地在qq上喊话。
我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什么事都不想干,也什么事都不想理,随手把闪亮的对话框给关了。
“老大,不看你绝对后悔,十足劲爆,百分百帅气。”对话框很快又亮了。汪明言用“十足”“百分百”这种程度词汇的时候一般是发现了什么超级无敌靓妹要和我吹嘘分享,如果在我心情好的时候,我也会积极地和他一起探讨一下靓妹的“胸部”“大腿”“线条”什么的。可是,我现在真没心情,我在关心男人的问题,而不是女人的问题。
我又把弹出的对话框关掉了,百无聊赖地登陆微博账号。严肃的话题容易让人睡觉,所以现在的新闻大多用些引人遐想的标题,我近乎没有焦距地沿着屏幕边框滑动鼠标,博友转载的花边新闻和广告实在没法调动我的积极性。
我茫然的眼神突然一滞,汪明言转载的一条题为“南京地铁持刀男砍人”的微博在我的脑部轰地一声炸开锅。我的手不由抖动了一下,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在我心底油然而生。鼠标悬在链接上,我却犹豫不定到底要不要点进去。
脑中一个声音挣扎着嘶吼:不会的,不会是他。
另一个声音很冷静地说:高飞,一定是他。
我目光急速闪烁,两个声音激烈地吵架,食指终于还是按了下去。
我仔仔细细地扫视着这则报道中的每一个字:本日上午八点四十多分,在开往奥体方向的地铁一号线上,一名持刀男子将一名青年人砍成重伤,数千名目击乘客在逃逸过程中造成拥堵,数人被挤伤。据目击人士称,持刀男子犯案后已从某某站三号口逃脱,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查该嫌疑人,犯案动机尚不明确。
我把视线往下移,报道下方附有一张嫌疑犯背面身影的照片和无数网友的评论,看着那个并不陌生的身影,我的后背泛起一大片凉意和某种我说不清楚的情绪。
“谢谢你一路掩护俺过来了,兄弟,以后有麻烦记得报俺大熊的名号,俺一定帮你。”那粗犷的声音下是一个凶悍却不失憨实的笑容。
一个人一辈子会有多少次和警察打交道的机会?
从小是乖宝宝的我至今没有和警察先生打交道的机会,今天机会来了。
当主任出现在办公室内的时候,他的身旁还站着一名穿着浅蓝色制服的警察先生。办公室里霎时变得一片安静,每位办公人员不约而同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一致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警察先生。
这位警察先生和主任在办公室门口对话了很久,不安状态的我看到主任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一会惊疑,一会蹙眉。我隐隐感觉事情和我有些关系,这是一种观察本能,我发觉警察先生眼神扫视室内的时候在我身上停留了比别人较长的时间。
片刻后,警察先生径直向我走来:“打扰一下,请你和我走一趟。”
我大概已经猜到警察找我的目的,点了点头:“可以。”
“小高。”从主任身边经过时,主任叫住了我,我的身形顿了顿。
主任担忧地看着我,问:“你没有做什么不法的事情吧?”
看来,警察先生并没有将此行的背景告诉主任,大概他只是表达了来意……需要提领“我”,而主任可能也只是向他简单说明“我是一个奉公守法的良民”之类的。
“放心,我没做什么不法的事。”我不想让主任担心,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那你好好配合警察同志的工作,其他事你不用担心。”主任的眉头舒展了一些,眉宇间轻微的愁意让这个中年人显得非常劳累。
公安局,这个经常会在电视机里看到的场所,现实中的我不无忐忑地来到了这里。作为第一次进“局子”的人,来这里的一路上我其实都还蛮紧张的。一路上,我都在想一个问题,进局子的都是些什么人?刑侦片里一般有三种人:犯罪嫌疑人、受害人和证人。
“你不用这么紧张的。”身边的警察同志察觉到我的紧张,颇安慰地说。
我木然地颔首,我想电视剧还漏算了这些人民警察,他们每天都像出入家门一样地进出局里局外。
领我来的同志将我带进大厅,嘱咐我在此等待,便独自上了楼。整个大厅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三位女同志和七八名苦主,大约平均三个人围住一名穿制服的女同志,吵吵嚷嚷的声音让我不由地一阵轻松,我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就近坐了下来。
如果我妈知道我进了局子,一定会从老家兴师动众立即杀到南京。但如果她也能看到我眼前所见的场面,我想她或许会不那么介意。与其说这里是“公堂”,不如说是一个大集市,我前面这位大叔嚷着嗓子和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同志抱怨“一辆新买的电动车被偷了。”
你抱怨就抱怨了,干嘛扯着人家领口啊?拜托,还把脸往人家胸口蹭?那位女同志表情有些尴尬,一边用言语安慰,一边用手尽力把可怜的“老伯”往椅子上推。
我撇了撇嘴,心里叹道,真是个老不正经的色鬼。我把头撇向左,视线正对的是三个脾气有点大的“阿姨”,中间站的一个似乎是受害人,旁边两位像是陪同的。为首的“阿姨”看上去很瘦弱,嗓门却极具反差的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