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夜没大注意魔头的面部表情,他知道修炼没有走火入魔后,又想坐回去继续炼气,却被一只黝黑的大手拦住,大手的主人道:“先不急着炼气,以后多的是时间,还是让我先教你武艺吧。”
“啊?”韩夜愁眉苦脸地盯着魔头,然后垂头望地,显然不大乐意。他身在名门之家,娇生惯养、最怕吃苦,炼气又好玩又不必受累,他自然感兴趣,但习武就相对而言烦人多了,他可不愿每天累得腰酸背痛、疼得龇牙咧嘴。
不过,魔头可不会由着小男孩的性子来,只听他道:“学武讲究循序渐进,根基扎得稳,武功练得深,我看你身上没几点功夫,先从基本功教起吧。”魔头自顾自地说了几句,然后冷冷瞟过韩夜全身上下,道:“你先扎个马步给我看看。”
“天啊,又是扎马步!”韩夜一听魔头叫他扎马步,脑子里便“嗡”地一声,人差点没晕过去,要知道,他在鸣剑堂最恨的就是扎马步,扎久了腰酸腿麻还是其次,关键是训练过程实在太枯燥,以至于年少贪玩的他宁愿被父亲责骂或打一顿,也不愿去扎这个马步。
韩夜迟迟不动,魔头也有点不悦了,他皱眉道:“还磨蹭什么?马步扎不好,中午别吃饭!”
不说吃的倒好,一说中饭,小男孩马上又觉得肚子饿得慌了,他摸了摸咕咕作响的小肚腩,吞了吞唾沫,经过一番思想挣扎,最后还是把短袖挽到肩上,膝盖弯下,双拳伸出,在那日光下的林子里扎起了马步。魔头围着小男孩转了一圈,观察了一下他扎马步的姿态,不禁叹气摇头,气道:“唉!一塌糊涂!”说罢,魔头便把双手负于身后,往林子深处踱步而去。
小男孩本以为魔头是去抓食材做饭,不免送了口气,一边想象着美食一边咂巴了几下小嘴,仿佛口中已咬到一块大烤肉了。但是,过了一会儿,魔头竟是又背着手走了回来,似乎身后多抓了一样东西,但见他面色严肃地走到小男孩面前,忽地伸出右手,“唰”地一声,右手上一道长长的影子打到小男孩的手臂上。
“哎哟!”韩夜痛叫一声,定睛一看,原来魔头右手握了一根长长的树枝,虽不算很粗,却也十分坚韧,直把韩夜手臂抽出一道细长的红印。韩夜这下可火大了,秀眉紧蹙,一双愤恨的清目直瞪着魔头,他怒道:“你干什么!”
魔头冷冷地看着韩夜,缓缓挤出一句:“手要伸直!”
韩夜实在受不了魔头的刁难,立刻撤了马步,双臂环于身前,把头偏向一边,赌气道:“我不扎了!”
“不扎?”魔头轻蔑地冷哼了一声,道:“那我走了,你身上的毒自己解吧。”
所谓一物降一物,对付韩夜这类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索命阎王可有的是办法,才不过扔出一句话,韩夜便又乖乖地摆回原来的姿势。
“头抬起!”魔头的树枝敲在韩夜的头上。
“背挺直!”魔头的树枝抽在韩夜的背上。
“腿扎稳!”魔头的树枝打在韩夜的腿上。
原本就没认真扎过马步的韩夜,此刻顿时懊悔起来,当初他要是用功学武,能让这魔头找到机会抽他吗?但后悔归后悔,马步还要扎,由于韩夜的姿势不规范,全身上下不知被魔头抽了多少道红印,他顿时眼泪直流、呜呜直哭。
“不准哭!”魔头将树枝抽在韩夜的肩头,双目圆睁,怒喝道:“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受一点苦就哭哭啼啼的?给我扎好了,别像个娘们一样!”
韩夜下唇压着上唇,想哭又不能哭,泪水在清眸里打转,此时的他,只得可怜巴巴地望着远方的青山,心中喊道:“爹~!娘~!孩儿想回家~!”
回家,但当这个小男孩再次回去时,却不知道那还是不是家
话说鸣剑堂门众搜寻韩夜数日,未果,毕竟纸包不住火,韩夜被索命阎王掳走的消息终于不胫而走,一下在鸣剑堂内部传开。小孩的母亲自是悲痛欲绝,由韩风日夜在身边照顾,除此之外,韩玉和司徒云梦两个小女孩皆是思念不已、悲闷抑郁,但是未见到尸首就仍有希望,因此,众人在悲伤之余,心中又多了一份期盼和思念。
那一夜,风高云厚,月儿被层层夜云遮住,显得格外地黯淡朦胧,清丽的小女孩韩玉在庭院竹林间漫步,走了一会儿,她便倚着长竹怔怔眺望天边,天边的深蓝夜色里仿佛藏着哥哥那温朗的笑容。一想起哥哥已经不在身边,韩玉柔嫩的脸颊上便有泪水淌过,这个小女孩曾害怕失去,到了真正失去时,她又如何面对呢?
小女孩安静地走着,绕过竹林,走到正堂边,却听到了两个男声。一个声音小女孩很熟,那是她爹韩风的声音;另一个声音小女孩则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那苍老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她却又理不出一丝头绪来。
苍老的声音道:“韩风,你果然细心,竟能查出我的真实身份来。”
韩风的声音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吸了那么多人的精魄,早晚要败露的。”
小女孩听了对话,便好奇地偷偷绕到正堂墙边,露出个小脑袋去看。昏暗的月光下,果然有两名男子在说话,一个正是韩风,另一个穿着黑衣、戴着黑帽、蒙着面纱,身形消瘦,很难辨清他的样子。
只见黑衣男子眼中寒芒一闪,冷声道:“不错,我是吸了很多人的精魄用以增长功力,这其中不乏鸣剑堂的弟子,不过我的吸魄大法尚未练至巅峰,七魄无法全数吸掉,竟因此造出不少僵尸,被你看出端倪。”
韩风想到鸣剑堂那些惨死的弟子,又想到青山上那些腐烂的僵尸,心中不免义愤,却见他拔出清霜剑来,直指黑衣人,凛然斥道:“妖人,果然是你!我本来还只是怀疑,尚不足以证明,如今你亲口承认,那便就地伏诛以告慰我鸣剑堂十余名弟子的亡灵吧!”
“哈哈哈哈!”黑衣人仰头一笑,狡黠的目光如箭一般射向韩风,他得意地笑道:“黄口小儿,和我比,你到底还是嫩了点啊!你以为我来这里见你,还对你说了那么多废话,真的是来送死吗?我是不想你死不瞑目啊!”
韩风惊诧地看着黑衣人,这才发现他此时全身上下发出一股阴寒的煞气,不禁皱眉道:“你?难道”
“哼,反正你也是个将死之人了,我就不妨告诉你,我已练了一身邪功,别说是你,便是整个鸣剑堂加起来,又能奈我何?”黑衣人说罢,左手朝韩风一伸,一股强大的无形吸力竟硬生生把这七尺男儿吸到了自己手上。黑衣人用手捏住韩风的脖子,邪恶地笑道:“嘿嘿,韩副堂主,你知道的太多,不如安心上路吧!一会儿,你的妻女也会过来陪你的!”
韩风右手握剑,左手拼命地想掰开黑衣人的那只手,只觉身体的力量一点点地被这个妖人吸走,他竭尽全力也脱不开身来,颈部被黑衣人掐得充血涨红,就快踹不上气了,忽然听到黑衣人说要杀他妻子和女儿,他在生死之际心想:“我不能死啊!我若死了,夫人和小玉就!”于是,这个男人猛地瞪大了他的双眼,手里的清霜剑奋力朝黑衣人胸膛刺去,可是奇怪的事就在此时发生了:冰剑像什么也没碰到一般从黑衣人的胸前穿了过去,而黑衣人只是继续冷笑着,抓住韩风的手却愈发地捏紧了!
黑衣人道:“我已非人类,这点雕虫小技如何伤得了我?”
正当黑衣人得意地要结果韩风性命时,正堂墙边却跑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爹!”韩玉睁着惊恐无比的美目看着韩风,浑身战栗、面容惨白,她本来是想来救他爹的,但看到黑衣人那可怕的模样,又有些心怯了
“快、走!”韩风紧紧地侧目盯着他的女儿,头上冷汗直流,额上青筋骤起,那凄然的目光里充满了哀叹、期盼和严厉,但他此刻被黑衣人掐着脖子,嘴角已涌出一丝鲜血,话也没法说顺畅,他只是竭力地、断断续续地道:“别、管、我!唔也别、管、你娘!跑,越、远、越、好!”这已是韩风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按现在这种情况,他是必死无疑了,而他夫人又卧病在床走不动,现在喊人一时半会也到不了这里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的孩子先跑,所以韩风根本没想让她去管别人。
“废话真多!死吧!”黑衣人听得不耐烦了,右手用力一捏,只听“喀拉”一声,韩风的脖子登时便被扭断,然后黑衣人隔着面纱猛吸一口气,七股青烟便分别从韩风的七窍里窜出,钻进了黑衣人的口里。吸完精魄后,黑衣人蔑然看了一眼手中早已头歪气绝的韩风,将其往旁边一丢,继而阴险地看向小女孩,朝她招手道:“小姑娘,来,过来。”当晚的月光依旧昏暗惨淡,浅浅映着黑衣人消瘦的影子,竟是那么恐怖诡异!
韩玉此时根本不关心黑衣人,她望着地上躺着那个已然死去的亲爹,悲伤、痛苦、绝望纷纷显现在清秀的面庞上。爹死了,爹再也不能和她说话了,再也不能教她识字,再也不能逗她玩耍,再也不能
“爹!”韩玉亲眼看着自己的亲爹惨死,哪里再顾得了其他,直往黑衣人身旁的韩风尸首上奔去,泪花似雨,映着暗月如水晶陨落,纷纷洒落在踏过的路上。小女孩一头扑倒在他爹那微微发凉的身躯上,不停地呼唤着疼爱过她的爹,但爹却再也不能说话了。那昏暗月光下的女孩,带着天塌地陷般的悲恨与绝望,痛哭不已,娇小的身躯在那一晚的夏夜急风中摇曳,彷如一朵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小花。
很显然,黑衣人并无任何怜悯之心,他不会因为小女孩的可怜而放弃斩草除根的念头,所以,当小女孩还在为父亲的死伤感万分时,这个心狠手辣的妖人便悄无声息地向着女孩靠去。
黑衣人静悄悄地走到韩玉身后,伸出毒手,正欲结果了她的性命,却听正堂边房处突然传来一个三分悲凉七分怨怒的女声,道:“住手啊!咳咳!她只是个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