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孩子们出去了，院子顿时安静下来。理娘坐在阳光下，愣怔了好一阵，慢慢平复了心绪。抬头望望太阳——天还早；侧耳听听——改改睡得很安稳，便低头从线筐子里拿起一件旧衣裳，双手展开来寻找着破洞和裂口。然后从线筐子里翻找出一块颜色相近的布块儿，蒙在破口儿上比试着。又从线筐子里找出“针扎子”拔出一根针，从线板上扯断一条线纫上，准备补裰。谁知捏着针刚一用力，一下子把右手拇指的两道裂口儿挣开了，登时渗出殷红的鲜血，一股钻心彻骨的疼痛让理娘撒手丢掉了针和线，连连抖动着右手，忍不住“噢嚄！”“噢嚄！”嘘出声来。俗话说“十指连心”，理娘忙从线筐子里找出两根布条儿，使劲儿把裂口儿缠裹勒紧，压迫止住了血流，似乎疼痛也有所缓解，只是拇指却变得僵硬了。理娘捡起针线，小心地缓慢地缝补着。
缝着缝着，眼前又浮现出刚才仁学说的那个血污狼藉的雪坑和四散的破布烂絮以及倒卧在雪坑里的制金儿娘的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尸体。于是泪花又模糊了双眼，不得不停下活儿，扯下头袱子拭泪。可是刚拭干的泪眼马上又模糊起来——雪坑变成了碧水悠悠的蔴池子：水面上荡漾着大蛮嫂的乌黑的秀发；小花儿的包被子半浮半沉地靠在池角……
“大蛮嫂！”理娘不由地喊了一声，擦了擦眼睛，摇了摇头，以图驱走头脑里的影像。可是双眼似乎不听招呼，泪水又涌了出来。
“老太！”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轻盈地地飘了过来，亲热地喊了一声。“这不是小典吗？”理娘认出了来人。
“大婶子，是我——我是灵恩！”来人忽然变成了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是对门仁连嫂的心肝宝贝灵恩。
理娘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俺今儿个怎么啦？大白天大太阳的，不会是做梦吧？可是分明看见了她们了啊——制金儿娘，大蛮嫂和小花儿，小典，还有灵恩。噢，是想得太多了！想着想着，理娘竟然自言自语地说出声来：“是啊，今年太厉害了！庄上死了五个人了啊！老天爷呀，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您怎么忍心收走这些无辜的大人孩子呀？老天爷！您慈悲慈悲吧！”
理娘走到锅屋门口，舀水，净了手。然后来到南屋，从香案下的洞格儿里拿出一子儿香来，小心分开，点燃了，栽进香炉里。然后朝着香案中央的两个排位虔诚地叩头作揖，口里默默地祷告着。停了一会儿，理娘又走近香案，弯腰从洞格儿里又拿出一子儿香来和一只小碗儿来，小心地从香炉里分出半碗香灰，出了南屋，来到当院石台子跟前，把小碗放在石台子上，点燃了香，栽进小碗里的香灰里。然后，虔诚地朝向四方弓着腰作着揖向天老爷向四方神灵祷告着乞求着，祈求保佑这一方苦难中的生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