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名客栈,天字第七号房。
慕容铎腰杆坐在桌前,腰杆挺得笔直,一枝羊毫被他拿在手里翻过来倒过去地,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
朗四和喻守成象两个门神,杵在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内的气压也一点一点地降,到天黑时分,已完全降至冰点。
“还没有消息?”终于,慕容铎放下手中羊毫。
朗四和喻守成对看一眼,一时竟谁也不敢答话。
但此时不需要语言,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岂有此理!”慕容铎一掌拍下去,杯盘乱跳:“全是废物!出动这么多人,连个女人都找不到!”
喻守成苦笑。
他也没有想到,平时性子温和,看起来完全没有什么心机的庄然,竟然这么会躲?
咚咚咚,木质楼梯震天价地响了起来。
朗四如释重负:“老三来了!快快快,赶紧跟王爷说一下,有什么进展?”
朗三满头汗地蹿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桌上的茶壶咕嘟咕嘟灌了起来。
几个人眼巴巴地看着他张着大嘴,象鲸吸长虹一样,把一壶茶没头没脑地往嘴里倒,似乎永远也没个头一样。
“哎,”终于,喻守成急了:“你有完没完?”
朗三总算喝完,拿袖子在嘴上一抹:“四个城门全转了一遍,抓了一堆不相干的人,可就是没有大小姐。卑职想,会不会封城之前,大小姐已经出去了?”
慕容铎眸光一冷:“立刻加派人手,整个京畿之地全部纳入搜索范围!我就不信了,她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脸上顶着那么大的一个目标,她能逃到哪里去?
“王爷,”朗四凝眉想了一下,小心地道:“夫人也有可能还滞留在城中。”
整个京畿之地全部纳入搜索范围?
说得倒是容易,那得动用多少人力?
今天封城这一出,还是好不容易才给压下来,再闹这一出,被御史弹赅一下,一本奏到皇上跟前,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对,”喻守成附和:“她脚程慢,这里距最近的西门也有十多里地。也许她刚到城门,发现有人盘查,见势不对,又折返了呢?”
朗三横了他一眼,大声反驳:“咱们这么早就来堵都没堵得她到,肯定是昨天半夜里偷偷溜出去的!天一亮,城门刚开就走了!”
“我相信大牛,他说一晚没眨眼睛,绝不会是谎话。”喻守成摇头否认:“我有预感,她应该还在城里某家偏僻的客栈躲着,等风声一过,再出城。”
“不可能!”朗三坚持:“我四个城门都问过了,今天早上没有一个脸戴面纱的人出城!这种人不多,守城的兵丁见了不可能不记得!”
“他们哪瞧得这么仔细?”朗四根本不信:“再说了,你凶巴巴地追着人问,大家怕担责任,就算看见了,也不会承认。”
朗三瘪着嘴,气呼呼地走到一旁去,掀起衣摆猛扇风:“得,我说不过你们。反正,我认为她早走了!”
“行了!”慕容铎面色铁青,冷声喝道:“都别争了,城里城外,都派人搜!一间客栈都不许落下!”
朗四苦笑着看了喻守成一眼。
得,本想劝他放弃搜寻京畿之地,结果把城里所有的客栈都连累了!
“王爷,”喻守成叹了口气,婉转地道:“她身上没带多少银子,应该不会在太豪华的客栈落脚。”
慕容铎没有吭声,心痛得揪起来。
离家千里,人地生疏,又无钱傍身,就算是这样,她也宁可孤身在外飘泊,而不愿意接受他的照顾?
她,就这么恨他?
恨到连面都不愿意见,道歉的机会都不给他?
“呆在这里也不是事,”朗四小心地劝道:“不如先回王府,再从长计议?”
“你说,”朗三气不过,对着床底一脚踢了过去:“大小姐看起来温温柔柔,跑起路来咋这么顺溜呢?”
他也是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就算再狡猾的猎物,也绝逃不过他的追捕!
偏偏在让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从容逸走,不是笑话是什么?
哪知这一脚踢下去,竟然传出咣当一声响。
“什么声音?”朗三一怔,立刻弯下腰,竟从床底下拖出一只木箱出来!
床底下琳琅满目,药材,药膏,银针……洒了一地。
“夫人的药箱!”朗四失声嚷了出来。
“小妹把药箱都扔在客栈了?”喻守成一惊。
庄然自幼学医,药箱是从不离身的,每天不知要擦多少遍,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可是,为了逃离京城,她竟然连这个都舍弃了?
慕容铎双目发赤,怔怔地看着那只药箱,撕裂般的疼痛一波波袭来,一口气憋在胸口,横冲直撞,无隙可钻,热辣辣地袭上喉间。
他只觉嗓子一甜,张嘴,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而他颀长的身躯一晃,催金山,倒玉柱,轰然倒了下去!
庄然啊庄然,你的心真狠!
你走得这么绝决,这么洒脱,让我怎么办?
“王爷!”朗四骇了一跳,立刻冲上去扶着他。
这一扶,只觉触手冰冷,慕容铎冷得象是冰块,整个人都在发颤,朗四又惊又气又着急,失了冷静,厉声吼道:“快,宣太医!”
“啊?哦,好!”朗三张大了嘴,傻傻地愣了好一会,才如梦初醒,掉转头慌慌张张地走了。
“不用了~”慕容铎闭着眼,强忍着眼中辛辣的液体,缓缓地漠然地道:“回府~”
喻守成看着突然间变得了无生气的慕容铎,不觉倏然鼻酸,咬着牙根低咒:“死丫头!等你回来,看二哥不好好揍你一顿?”
朗三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门内:“小四,太医还要不要宣了?”
朗四冲他使了个眼色,抱着慕容铎下楼,送进软轿,急匆匆往王府赶。
回到王府,刚刚扶他到床上躺下,姜梅已然闯了进来。
“二夫人~”朗四脚下一挪,闪身拦在她身前:“王爷身体不适,正在休息,不方便见你。”
姜梅俏脸一凝,冷声道:“朗四,你拦着不让我见王爷,究竟是何居心?”
“王爷确实病了~”朗四不卑不亢,淡淡地道。
“阿郁~”姜梅哪里肯信?可朗四挡着,她走不进去,只得拔尖了嗓子叫:“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喻守成听得火冒三丈,掀了帘子走出来:“嚷什么?王爷刚睡下!”
“我不信!”姜梅柳眉一竖:“王爷进门才多久,哪这么快入睡?分明是你们联起手来诳我,想帮着庄然那个贱人!”
慕容铎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冷着嗓子道:“喻二,让她进来。”
姜梅一脸胜利地哼了一声,趾高气扬地走了进去。
她一进去,见慕容铎面色惨白,一天不见整个人竟瘦了一圈,不禁一愣,气势立刻弱了:“王爷,你,哪不舒服呀?”
喻守成见他挣扎着似乎想要坐起来,忙抢上去把枕头竖起,让他靠着。
“可怜的阿郁~”姜梅走到床边,眼泪汪汪地要去握他的手。
慕容铎一声未吭,只把冰冷的目光一扫。
姜梅只觉头皮发麻,手讪讪地停地半空,竟不敢去碰他。
半晌,勉强挤出笑来:“阿,阿郁,你怎么了?”
他的表情很陌生,毫无温情。
尤其是那双幽微森冷的眼睛,又冷又凶,象头噬血的狼,象随时准备扑上来把她撕个稀烂!
慕容铎的眸光沉下来,盯着她,象老鹰盯着耗子。
姜梅被他瞧得毛骨悚然,摸完了头发又去摸衣服,强笑道:“干嘛这么看我?不认识了?”
慕容铎忽地笑了起来。
沉沉的,没有半点感情的,冷冰冰地笑。
姜梅机灵灵打了个寒颤,从头发麻到的脚趾头,预感到不妙,转身就走:“你不舒服,我明天再来看你。”
“你是谁?”身后,慕容铎的声音,象来自地狱的修罗,冷得不带半点温度。
姜梅身形一僵,不敢回头看他那双利若鹰隼的眼睛:“阿郁,你病糊凃了么?我是姜梅,梅子呀~”
其实不止是她,就连喻守成和朗四两人也诧异地地视了一眼,对慕容铎突如其来的一问,完全摸不着头脑。
“闭嘴!”慕容铎的声音很轻,相比他的咆哮,这样轻言细语的他,更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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