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东西拿来了~”苏解语捧着笔墨纸砚步履匆匆而来。
“来~”庄然把雪球抱在怀中,把桌面空出来:“帮我磨墨。”
花树下的人影轻轻一闪,悄然没入林荫小道,转眼消失不见。
目送着他离开后,白云遏慢慢从藏身的树丛后踱了出来,喃喃低语:“这家伙居然比我来得还要快!”
如果不是一直跟踪霍青玉,绝不可能做到这一点。而更奇怪的是,他既已找上门来,为何又避不见面,只隔水相望?
望着铺了一地的落英,白云遏若有所思地走过去,惊讶地发现,芙蓉树下,印着一对浅浅的脚印。
他蹲下去,以指尖轻轻一摸,青石地面竟然碎成齑粉!
这么说,他的感觉并未出错,当庄然低头和雪球说话时,一水之隔的百里晗散发出了强烈的杀气?
正是这道杀气,引起了他的警觉,这才藏而不出,暗中观望。
庄然与百里晗之间按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为何他心中怨毒如此之深?
之前在山庄对她如此亲切难道全都是伪装?可是,目的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以百里晗的能力想要杀庄然简直易如反掌,何必舍易就难?
思忖之间,庄然已提笔把药方开好,折起来交给苏解语:“小语,还要麻烦你跑一趟,把药抓回来。路上小心,别跟人盯上了。”
“我会的~”苏解语接过药方,抬起头已看到了白云遏,惊讶地道:“咦,白公子来了呢。”
“云遏~”庄然闻声回头,冲他挥了挥手:“来了怎么也不出声,站在树下发什么呆呀?”
白云遏慢慢地踱过来:“见你在开方,怕扰了你的思路。”
“你们聊,我去抓药。”苏解语收起药方,转身离去。
“你老实讲,”庄然侧头看他一眼:“是不是打算躲在暗处看我的笑话?”
白云遏深深打量她一遍,感叹:“庄然,你变了。”
比起在山庄时,性子活泼明朗多了,也更磊落大方了。
庄然微微一笑:“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日月星尘看似够永恒了吧?可它们其实也是在不断地发生变化之中。
“可是~”白云遏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改变得太快,变得太多,让他有点适应不了。
以前的她,端庄娴静中透着点怯懦,温柔大度里掺着小心翼翼。在一旁看着,总会不由自主为她的如履薄冰感觉到愤怒,不平。
眼前的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由里自外透出的自信和明朗——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她。
庄然抱着雪球,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它的毛发,微偏着头,笑嘻嘻地冲他眨了眨眼睛,那一双黑矅石般幽亮漆黑的瞳仁,焕发出迷人的光彩。
她问:“那,你觉得这种变化,好还是不好呢?”
白云遏一怔,心坎蓦地似被什么烫了一下,象是痛苦又象是酥麻,既刺激又折磨。
以前的她,只会令人怜惜,现在的她,却让人怦然心动。
他能说,这是好还是不好?
“呵呵~”庄然轻轻而笑,四周的空气,随着她的笑声,卷起一个个看不见的漩涡。
她纤长美丽的睫毛下,清澈的瞳眸里,映着白云遏痴傻的模样。
苍蓝的天幕下,满园繁花似锦,她的容颜,透明似水,清冷如冰,美得好象不属于这个世界……
“干嘛这么严肃?”庄然抿着嘴,神情愉悦,眼中是促狭的光芒:“我开玩笑的啦!”
看他的表情,完全不知所措,象是被她吓到了,真好玩!
“咳~”白云遏懊恼地轻咳一声,勉强收束心神:“雪球的伤怎样了?”
“啊呀~”庄然经他提醒,猛地拍一下脑袋:“瞧我这脑子,只顾着闲聊,把正事给忘光了。”
“现在说也不晚呀~”白云遏略有些好笑地望着她。
现在的她,时而俏皮,时而精灵,洋溢着青春少女的气息,跟她在一起,心情不自觉地愉悦轻快。
“别的都还好,”庄然小心翼翼地把雪球搂高了给他瞧,嘴里又是怜惜,又是心疼地抱怨:“就是这枝弩箭,看到没有?几乎正中心脏!该死的百里晗,没事装啥倒钩呀!”
“对了,”白云遏心中一动,不着痕迹地问:“伊州一别之后,再没见过公子,也不知他现在到了哪里,还真有点想念呢。”
庄然笑了笑:“他是闲云野鹤之身,无拘无束。”
她其实很羡慕他,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摆脱庄然这个身份带给自己的困扰,如他一般悠游自在?
“这么说,回京之后,你也没见过他?”白云遏装着漫不经心的问。
庄然不答,轻抚着雪球:“可怜的雪球,一定很疼,到现在也没醒。”
她答应过百里晗,要相互为彼此保守秘密。
可是,她也不想欺骗白云遏,只好选择避而不答。
“弩箭不是已经顺利取出来了吗?”白云遏瞟一眼雪球宠大的身体,从她手里把雪球接过来,问。
“取是取了,不过伤势过重,恢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庄然说着话,眼睛望着他,目中透着狡黠:“可是,我总不能一直藏匿着不出来吧?”
白云遏警惕地退了一步:“我又不是大夫,帮不了你。”
“当然可以帮,而且只有你能帮。”庄然微仰起头看他,语气十分笃定。
“你该不会想让我去盗天语草吧?”白云遏头皮一阵发麻。
早听说慕容铎的脚伤恢复如此之快,天语草功不可没。
“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白云遏,脑子就是转得快!”庄然双手一拍,赞叹。
“慢着,”白云遏急忙表态:“我可没答应~”
开玩笑,要在慕容铎和五虎将的眼皮子底下盗走天语草,这不是玩命是什么?
人生很美好,他才不想为了头畜牲自毁前程。
“不管,”庄然赖上了他:“现在除了你,再没有可以帮我。你难道真的忍心见死不救?”
“直接把雪球交给王爷不是更好?”白云遏看她一眼,小心地探问。
怎么说他也是雪球的主人,见它危在旦夕,哪会吝啬一棵草?
而且,不论她怎么否认,她嫁给慕容铎是事实,总这么避而不见并不能解决问题。
再说了,世上哪有永远的秘密?
纸包不住火,她成天在慕容铎的眼皮子底下晃荡,总有被他识破的一天。与其倒时被动,不如现在主动跟他谈清楚更明智,不是吗?
(白云遏是外人,慕容铎拿休书的事,是绝不会透露给他知道的。)
“不好~”庄然态度坚决:“不帮就算了,大不了我换个身份带着雪球离开,慢慢治。”
慕容铎不是傻子,若知道雪球到了京城不找他,反而投靠了自己,肯定会再次怀疑自己的身份。
她可不想再跟他夹缠不清。
白云遏瞠目:“你这算是威胁吗?”
“你说呢?”庄然反问。
“好吧~”白云遏认命地叹一口气:“反正已经拉下水,就去碰碰运气。不过,我不保证成功。”
“不必一整棵,”庄然转嗔为喜:“随便摘几片叶子就可以了。”
白云遏听她说得如此轻松,气极反笑:“这么简单,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又不会高来高去~”庄然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会功夫的你比我合适。再说了,你学那么多功夫留着做什么?就是要劫富济贫的呀!”
白云遏忍俊不禁:“这是什么歪理?简直是在教唆犯罪!亏你还是县尉!”
庄然不以为然:“天语草本来就是我的,如今只不过是物归原主。是拿,不算偷,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好好好,”白云遏失笑:“我说不过你,成了吧?”
庄然得意之极,正要回他几句,忽然瞥见他衣袖上有一块干涸的血渍,笑容一凝:“你受伤了?”
“没~”白云遏条件反射地把手背到身后。
“给我瞧瞧~”庄然哪里肯信?
她扑上去,不由分说揪住他的手臂,把袖子捋上去,露出伤口,不禁吸一口冷气:“你走火入魔了吗?怎会自己弄伤了自己?”
白云遏脸一红,用力挣脱她的手:“练功时不小心而已,有什么奇怪?”
庄然打断他:“是不是喻大和喻二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