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gi饶有兴致地说，哦？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咚一声单膝跪地。
哼哼，今晚我可是有备而来。
我摸索着往裤兜里掏，我掏，我掏，该死，这裤子稍微紧了些，以跪姿是没办法把那玩意弄出来的。我只好站起身子，掏出一个天鹅绒的盒子，然后再次下跪。
比起那天晚上在冷冻库后面，今晚的求婚的动作，反而笨拙多了。看来求婚这件事情，熟练程度并不是跟次数成正比的。
Gigi捂着嘴巴在笑，其实我也很想笑，但是各位观众，这是个神圣的时刻……
好吧，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打开天鹅绒的盒子。
在盒子打开的同一秒，Gigi安静下来。
然后她说，哇。
我抬头看着Gigi，她眼神里的惊喜是假装不来的。
Gigi眼波流转，充满爱意地问，白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kitty？
盒子里的是一枚周生生的kitty白金钻戒，这个产品最大的优点是造型可爱，做工精细，而且上面镶嵌的钻石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这就确保了像我这样的穷酸文人也能支付得起。
我克制住内心的得意，尽量轻描淡写地说，是因为你有穿着kitty的睡衣，你有一双kitty的鞋子，然后手机上也是这没嘴巴的猫的贴纸。
事实上，我敏锐的观察力还不止于此，通过这几天对她手指的观察，我已经准确估算了她的手寸，所以我敢担保，这枚戒指的尺寸一定合适。
我再次深呼吸，然后用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念出我的大段台词：
呃，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一颗钻戒，事实上，我应该顺便带一个放大镜来。
Gigi，你听说过吗，据说钻石都是星辰的碎片，所以它们永恒正如星辰。
好吧，毫无疑问，我手上的这碎片是size最小的那款，它小得像一粒尘埃。但是它仍然永恒，直到我们老去，直到世界末日。
Gigi捂着嘴巴，眼里有微弱的水光闪动。我左手托着戒指，右手按在心脏之上，继续道：
你说得对，我并不是一个有出息的男人，我没办法让你锦衣玉食，大富大贵。嫁给我的话，我能许诺的只是安稳，就像这一颗钻石——
渺小的，但坚固。
亲爱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让我们小打小闹，厮守终生。
So，would you marry me？
在这一句过后，世界沉默不语，我只听到了对方同样深的呼吸。
三秒钟之后。
Yes，I do。
Gigi拉着我站起身来，我的心也跟着往上升。
Gigi笑着说，求婚告白挺感人的，不过如果在大庭广众下，会更浪漫吧？
我定定地看着她，虽然她仍在强装镇定，但从她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的鼻翼，我确信自己俘获了她的芳心。这个moment还死要面子，Gigi同学，你也是个笨蛋。
Gigi把手放在我掌心，说，朱□□，你不打算帮我戴上戒指吗？
我握住Gigi柔若无骨的手，然后为她的无名指套上戒指。没错，这是一个非常例牌的仪式，它表达的意义是，双方为了共同的爱，宁愿戴上婚姻的枷锁。
Gigi抬起手来，我们都注视着她手指上的闪耀，看见了对方心里的坚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更加例牌了。
我们彼此拥抱，越来越紧地拥抱，似乎都想要勒死对方。我的十指化成铁犁，耕耘过她后背的每一寸土地。她是我心爱的女人，我的妻，她是湿润而温暖的春天，万物生长。
Gigi说，吻我。
我右手揽住她的腰，左手抚着她的头发，Gigi双臂缠住我的腰，让我觉得自己像被藤蔓寄生的一棵树。接下来的，是一个又深又长的吻。在这个moment，我只恨自己疏于练功，没有学会那招“巴黎铁塔反转再反转”……
在相识后的第七天，我跟Gigi在她的香闺里面，定下终生的盟约。时间、人物和地点，都是如此的例牌，接下来如果有更例牌的事情发生，那也是非常合理，非常合乎逻辑的。
我抚摸着Gigi的脸颊，吞吞吐吐地说，Gigi，不如我们……
她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了激动，正如我也知道，此刻她的心情绝不宁静。但Gigi就是Gigi，她有她的原则，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失去分寸。
Gigi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我说，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再忍一天，只一天。
我皱着眉头，心里渐渐焦躁起来，为什么一定要明晚，为什么要那么有原则？我恨有原则的人，为什么不可以随便一点？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尽可能用最平静的音调说，为什么要等到明天呢？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吗？
Gigi正视着我的眼睛说，我只是觉得，明晚更有意义一些。
我握着Gigi的肩膀，焦急道，什么更有意义，反正你不是第一次。
话出口的第一秒，我就开始后悔了；再下一秒，啪！清脆的响声在房间里回荡。
我左耳轰鸣，两眼直冒金星，左脸在一片火辣辣里，像发酵的面团一样快速膨胀。
事情是这样子的，我挨了人生里第一记耳光。
电光火石之间，剧情已经急转直下。 上一刻还是阳光明媚，突然间一道晴天霹雳，然后跑起了许多猫和狗。
男女主角站在当地，脸上表情各异。我捂着迅速增肥的左脸，不可置信地盯着Gigi；她则紧紧抿着嘴唇，跟我四目相对。
Gigi终于开口了，她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
我气鼓鼓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自己把脸往你巴掌上撞。
Gigi不计较我的态度，伸手来摸我的左脸，关切地问，疼吗？
我扭头闪开说，疼也活该，是我自己犯贱。
Gigi收回手，看着我的眼睛说，朱□□，你不要这样说自己。
一直以来我都压制着自己的怨气，就像火山里的熔浆，在这个moment，我终于要爆了！
我几乎跳了起来，像骂街的泼妇一样，气急败坏地说，够了！你到底要我怎样？为什么我一直以来，事无大小，都要照你说的做？别把我当成铁皮青蛙，上个发条就跳，按着脑袋就停！
我的音调如此之高，把自己都吓了一跳，Gigi显然更没有料到。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朱□□，你觉得你是对的吗？
我吞了一口口水，刚才发泄了一通过后，我多少恢复了一点理性。我心知肚明，自己当然是有错的，那句话伤人太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说出口。刚才之所以那么强势，是因为Gigi首先认错了，所以我觉得自己是有理的一方，应该趁机会发挥一番。
可是，现在就认错的话，刚才那义正词严的撒泼，又算个屁啊？
我把心一横，梗着脖子道，我全错，你全对。
Gigi说，我们讲道理好吗？
我一条路走到黑，继续耍赖道，我不懂道理，我是流氓。
Gigi摇摇头，斟酌再三，终于她轻轻地说，你走吧。
这句话她说得那么轻，却有着决不妥协的质感。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当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终于我恼羞成怒地说，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
男子汉大丈夫，说走就走，我一个转身，噔噔噔地下了楼梯。
抹布这个成了精的狗东西，在楼梯下对我怒目而视，似乎知道我欺负了它的主人。看它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似乎准备随时扑上来咬我一口。
我在门口弯腰系鞋带，心里不断对自己说，不要怕，不要怕。然后我就不怕了。下一秒，抹布突然狂吠起来，好像我是偷东西的贼。我心跳到嗓子眼，顾不上鞋带没系好，冲出门去，落荒而逃。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我站在灯光昏暗的走廊上，心神未定。
就这样走了吗？
我在走廊上慢慢踱步，幻想着Gigi会出来挽留我。她当然没有。
如果她开口要我留下，我会态度坚决，立刻转身离去。但她偏偏一句话都不说，这就让我的坚决打了折扣，让我的离去变得迟疑。随便辜负别人给的，苦苦盼望得不到的，人本来就是那么贱的玩意。
我在门口转来转去，越想越不对劲。那么，进去跟Gigi道歉？
按门铃的手停在半空，我一跺脚，算了，我丢不起这脸！
我带着满腔的焦虑进了电梯，脑袋里乱糟糟地想着很多事情；你知道，当一台电脑运行太多程序的时候，它就会出现蓝屏。蓝屏的钙，好喝的钙。
排气扇嗡嗡嗡地转着，我的大脑却突然就不转了。我呆呆地看着玻璃墙里的自己，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像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境。
按键，灯亮。
电梯开门，关门。
下沉，下沉。
电梯开门，关门。
车库。
上车，打火。
方向盘。
开闸，保安敬礼。
然后是黄澄澄的路灯划过车窗，外面的景物一一掠过，路人，车辆，天桥，都是静谧无声的梦境。
就像突然醒来一般，我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站在大海面前。
我环顾四周，左边一片灯火辉煌，映得天空像在燃烧。我这里却被漆黑笼罩着，空气里的古怪气味证明，这里是Gigi带我来过的冷冻库。
冷冻库当然是冷的，可是我身上的某一部分，却非常温暖，呃，我指的是脸。我摸了摸新鲜出炉的左脸，安慰自己说，也算是一种独特的人生体验吧，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在结婚的前天晚上，吃一记未来娇妻赏的耳光。
可是，这到底算是什么事？
情绪一下就上来了，我气沉丹田，对着海面撕心裂肺地大喊：
顶你个肺！
大叫了一通过后，我回到车上，打开了CD机，然后任由车门开着，让音乐流淌到地上。
从老家回来以后，Gigi说我车上的碟，都是些哭爹叫娘的噪声，然后就开了一张好长的清单，要我照着上面的歌去刻录。现在播的这张碟，就是其中之一。
好死不死的，第一首播的就是Gigi那天晚上唱的歌，杨乃文，《星星堆满天》。
好的时候你是真的对我非常好
吵的时候你也真是狠得不得了
爱过的人应该都知道
那是一种什么味道
能不能爱就好
别吵
狠得不得了的Gigi啊，这歌唱的就是你。
我用脚尖蹭了蹭水泥地，它被碎浪染得湿漉漉的。一个问题在我脑海里千回百转，百转千回，这婚啊……到底是结不结了？
我案件重演般的，回想起今晚整件事情的经过。我尽量想让Gigi的形象变得不可理喻、神憎鬼厌，这样子的话，我才能有悔婚的决心。
可是，好死不死的，我越是案件重演，越觉得元凶其实是自己。无论让谁来评理，多半都会说是我错了，是我沉不住气，是我操之过急，是我说话不经大脑，伤了Gigi的心。
没有了第一次，在这个时代，算不上什么头等大事，可是劈头盖脸地说出来，估计女人还是受不了。
我踢着脚下的碎石，那么，我要向Gigi道歉吗？要吗？不要吗？
唉，算了，丢脸也不是第一次了，如果当面道歉难以启齿，就先发个短信给她，试探一下她的态度吧。
主意已定，我便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呃……咦？手机呢？
我上上下下，搜遍了全身，却连手机的毛都没有搜到。那应该是漏在车上了吧，我急急忙忙往小POLO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我却像被雷劈中一样，戳在当地。
该死的，我想起来了，挂了EX-GF的电话之后，我随手把手机放在Gigi的电脑桌上了。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海边转来转去。刚才跟EX-GF说，等一下会打回电话给她。她的性格我太了解了，一会儿没等到我的电话，肯定会再打回来的。然后她撒娇也好，撒泼也罢，不把我拖过去陪她喝酒，就誓不罢休。
如果Gigi接了那个电话，EX-GF肯定会捏造事实，说我跟她是藕断丝连，旧情绵绵。今晚本来就跟Gigi闹矛盾了，这样子的话，事情就会向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
还想结婚，结个毛线！
海神波塞冬，东海龙王，虾兵蟹将，手机之神诺基亚，随便哪路神仙，告诉我该怎么办啊！
众神纷纷骂道，快回去啊，白痴！
我不再犹豫，咻一声钻进小POLO，像藤原拓海一样，飞奔！
周星星说，爸爸妈妈，哥哥妹妹，只要够丧，人人都可以当车神。好吧，十五分钟后，我又站在了Gigi门口。我再无半分扭捏，恶狠狠地按响了Gigi家的门铃。
芝麻开门，芝麻开门。该死的门铃之神啊，保佑我那该死的EX-GF，还没有打那通该死的电话。
等一下该怎么跟Gigi说呢？直接说手机忘了的话，她会不会起疑心？
屋里传来抹布的叫声，Gigi却久久没来给我开门。正当我准备再按一下门铃时，门后传来了Gigi的声音，朱□□，是你吗？
我心里记挂着那手机，吞吞吐吐地说，Gigi，我……
此刻我跟Gigi隔着门板，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就像电影里的场景。
Gigi当然不知道我急忙赶回来的原因，她以为我是来求和的吧，所以她照着自己的逻辑说，朱□□，刚才你转身就走，我想了很多。
我却没时间想太多，那手机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旦响了起来，就会把我炸得片甲不留，魂飞魄散。于是我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态度，首先认罪道，Gigi，我知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