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都别贫了!”郑少波哈哈大笑,举起手里的信扬了扬说道:“谁的媳妇儿这么痴情啊?谁啊?好家伙,一次寄了三封信,也不怕把人嗝死!”
“俺的,是俺媳妇写的!”胡大牛跳起来就要去抢郑少波手里的信。
应浩冷不丁从背后抢过信,抓在手里,清清嗓子说道:“同志们都安静一下,我现在来代表大牛哥给大伙儿读读啊。”
胡大牛抢了几次都扑空了,急得抓耳挠腮,无助地看看郑少波又看看雷钧。
“哟!还有照片,大牛嫂的照片!”应浩一边拆信,一边惊喜地叫道。
郑少波正要出言阻止,几张照片从信封里滑落在地上。一班的兵们“嗷”一声,全部冲上来哄抢。
“不要撕坏了,千万不要撕坏了!”胡大牛哭丧着脸,围着争抢照片的兵们不停地哀求着。
兴高采烈的应浩,伸手抓起一张照片捧在手上,看了几眼后,突然神态黯然地默默将照片放在桌子上,起身走出了房门。雷钧走过去瞄了一眼照片,朝着门口努努嘴,对郑少波说道:“应浩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郑少波诧异地拿起照片,那是一张全家福,看起来,很幸福的一家子。郑少波微微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拽了一下雷钧,起身往外走。
屋外,应浩孤单的身影正在单杠上上下翻飞。
郑少波看了一眼应浩轻声地说道:“他是个孤儿,十岁的时候一家人坐着拖拉机去赶集,车子翻下了悬崖。一家老小六口人,只有他一个人奇迹般地生还……”
雷钧怔在那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性格很要强,班里知道他情况的并不多,他自己也不愿意跟别人提。我刚到这个连队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了解他的情况,就兴冲冲地找他谈心。那天我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要不要回去探假,他直接从会议室里冲了出去。全连的人找了整整一下午,最后在车队的楼顶上找到他的时候,他脸上挂着泪水已经睡着了……”
“没想到,真没想到。”雷钧喃喃地说道。
“唉。”郑少波摇摇头说道,“他就是脾气太臭了!跟谁都敢顶着来。本来去年就该提干的,被团长给压了一年。要不是我们拦着,这小子就跑到团长那理论去了。”
雷钧一直盯着应浩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前几天我听一班的一个战士说部队又有人给他们家寄钱了,不会是这小子干的吧?”
郑少波笑道:“就是他。每个月津贴发下来自己留十块钱,余下的全部都寄给了班里几个家境困难的战士了。”
“这样的兵太少见了!我觉得这个事情应该弘扬一下,要大力地宣传,对他的前途也有帮助。”职业敏感告诉雷钧,这种事情才是他当新闻干事时一直苦苦找寻的新闻线索。
郑少波叹了一口气:“我何尝不想呢?为这事,这小子几乎跟我和张义翻脸。他说只要有人捅出去,他就退役。”
雷钧瞪大眼:“为什么呢?真是奇怪!”
“也许是某种情结吧。”郑少波说道,“有些人做了一件好事,恨不得全世界都来关注他。有些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却从来不说。我们尊重他的选择吧!你千万不要跟别人再提这个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次谈话,让雷钧深受震撼。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在这个士官面前,简直是不值一提。
四 上阵父子兵
一身泥泞的余玉田,刚走到司令部四楼,便听到自己办公室传来急促的电话铃声。等到拿起电话,对方已经挂断了。
几分钟后,王福庆慌慌张张地敲门进入:“团长,师政委刚刚打电话过来,军区雷副司令员下午可能要到二团来转转。”
“哦?”余玉田放下茶杯,略显惊讶地说道:“搞突然袭击?这么大的事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王福庆凑近几步,神神秘秘地说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副司令有两年没来这里了,这个时候来,该不会是专程看他公子的吧?”
余玉田看了一眼王福庆,问道:“通报政委了吗?”
“打过电话了,他说尽量安排赶回来!”王福庆说道,“政委让我请示您,看怎么安排。”
余玉田翻腕看了下手表:“通知张义和郑少波,下午在新场地安排战术和射击训练。其他连队正常,不用刻意准备!”
团长如此自信,有点出乎王福庆的意料,犹豫了一下,王福庆提醒道:“你看要不要找下雷钧交代几句?这小子一肚子牢骚,恐怕……”
余玉田笑了笑,反问:“你看有这个必要吗老王?你担心什么呢?他要是想表达不满,还用得着在这里?我倒是想让他多跟他老子发发牢骚!”
王福庆讨了个没趣,摇摇头往外走。
“我一会儿打电话给政委,叫他不用回来了,赶不上!下午就你和我一起陪同吧。”余玉田对走到门口的王福庆说道。
张义接到王福庆的电话后,火速召集了连队班长以上人员开会,包括雷钧在内。班排长们听说有个高级将领要来连队,既紧张又兴奋。唯有雷钧微皱眉头,脑子里甚至闪过一个念头,要请假回避。
张义和郑少波紧张有序地布置完,雷钧跟着班排长们往外走,郑少波叫住了雷钧。全连只有两个主官知道雷钧的真实身份,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在连队为雷钧保守着这个秘密。
“小雷,下午你暂时不用跟着一班训练了。”张义说道。
雷钧瞪大眼睛:“为什么?就因为来了个副司令?”
郑少波赶紧解释道:“你别误会了。下午是移动靶射击,特训科目。你来连队才一个月,还没参加过系统的射击训练。”
“你们别忘了,我是陆军学院毕业的!”雷钧红着脸说道,“为了投其所好才安排的射击训练吧?看来咱们团把雷副司令的喜好研究得比我还透!”
郑少波一脸尴尬。张义干笑一声说:“只要你有信心就好。小心为上,最好不要出错。”
“还有事吗?”雷钧问道。
“你去领支手枪吧,再擦一下。”张义说道。
雷钧走出门,郑少波看了一眼张义:“我怎么老感觉自己的眼皮子在跳?”
张义哈哈大笑:“这小子脾气还是一点没改!副政委真是多事,我就知道这小子一点就炸。”
“这下,又得被他误会一阵子了,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啊?”郑少波苦笑着摇了摇头。
雷钧领了枪回到班里,应浩一边拿着通条捅枪膛,一边兴奋地问道:“副指导员,你在大机关待过,应该见过雷副司令吧?”
雷钧黑着脸没搭腔。应浩头也不抬,继续说道:“上次雷副司令来我们连的时候,我刚好在教导队,没赶上。太遗憾了,这次终于能看到他了!”
“他除了官大,也不比我们多长一只眼,有什么好看的?”雷钧硬邦邦地说道。
兵们大惊,都停了手上的活儿,扭头看着雷钧。应浩那神情,像站在笼子外看狮子,不知道这个家伙来的哪门子火气。这种话,不是谁都敢说的。
雷钧用力地拉了拉枪机:“你们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没人回应。过了好久,副班长胡大牛打破了沉默:“副司令员的枪法非常了得,咱连长都被他比下去了!”
雷钧冷笑一声,双手端枪瞄着墙角的扫把,冷冷地说道:“只要他愿意,整个军区都没人能比得过他,谁敢不让呢?”
胡大牛看了一眼应浩,应浩冲着他又是摇头,又是眨眼。兵们都低头擦枪,一个都不敢再搭话了。
下午两点整,一辆普通的福特越野车准时驶进了二团大院。陪同雷副司令的只有三个人,D师师长徐清宇,副参谋长刘锟和一名中校。
余玉田和王福庆早就着装整齐地守在了司令部大楼前。福特车进了大院,王福庆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发现只有一辆车,又收回了步子。余玉田倒是神情自若,小声地说道:“来了,就是这辆车!”
车子没有减速,在两人身前几米处划了一道弧线,直接拐向了右侧的一营营地。余玉田和王福庆一前一后,跟着车子后面往一营跑。
福特车在行驶了几十米后,突然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身作训服,满头华发的雷啸天跨出车外,没等余玉田和王福庆放下右手,就举手还礼,冷峻地问道:“部队在训练,你们待在这里干什么?”
跟在雷啸天身后的徐清宇,瞪了一眼有点茫然失措的余玉田低声说道:“首长,是我通知他们的。”
“看来我想清静点都不行啰!”雷啸天微皱眉头,很不满地对余玉田说道:“余团长,带我去训练场!”
受了冷落的王福庆,跟在五人的身后。雷啸天回头看了他一眼,丝毫不留情面地对徐清宇说道:“浩浩荡荡的干什么?都没正事了吗?”
徐清宇停下脚步,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王福庆说道:“王副政委,你去忙你自己的。如果太晚了,晚饭就安排在连队食堂。”
王福庆心情失落地转身离去,走到机关门口,扭头来看,发现一行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稍息,立正!”团参谋长邱江站在观礼台下大声地下着口令,正在场边队列训练的十多个连队的官兵,全部纹丝不动地站在了原地。
“首长同志,二团正在队列训练,请您指示!D师二团参谋长邱江。”邱江跑到跟前才发现,走在师长身边的是一位中将。
“侦察连在什么位置?”雷啸天问道。
“报告首长,正在进行战术和射击训练!”
“继续训练!”雷啸天侧目对徐清宇说道:“走,去那边看看!”
邱江下完口令后,下意识地跟在一行人的身后,余玉田赶紧朝他挥挥手,示意他不要跟着。
“好大的排场啊,你们经费哪里来的?”雷啸天看了一眼新落成的特训场,问徐清宇。
“师里拨了一部分,二团自己筹集了一部分,基建部分基本上都是他们按要求自己建的。总共只花了不到一百万。”徐清宇如实汇报道。
雷啸天说道:“好大的口气啊!不到一百万,花多少钱你才不委屈?”
徐清宇没敢搭腔。雷啸天突然笑道:“该花的钱还是要花,只要用在刀刃上!除了训练设施,官兵们的生活设施也要持续改善,军费要合理使用。自己动手是对的,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这地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土地资源。利用好了,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等会儿带您去看看二团的小农场,市场上有的肉蛋蔬菜,我们这里全都有!”徐清宇说完指着靶场的北面,“我们准备在那里再建一个全封闭的现代化射击馆,军里已经立项了,准备年底就开工。”
“好嘛!”雷啸天兴奋地说道,“你小子还有多少家底?这个师长当得不赖,快赶上地主老财了,看来今天我是没白来!”
徐清宇跟着笑道:“首长您可饶了我,我可不是什么土豪劣绅!”
雷啸天哈哈大笑,转身对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余玉田说道:“今天晚上我就在这里吃大户了。黄瓜、土豆、萝卜、大白菜,一样不能少!我先尝尝鲜,以后,军区机关的蔬菜就由你们供应了。”
听到张义喊立正,雷钧从地上爬起,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雷啸天,下意识地一步跨到了高墙的背后,只露出了半个身子。
“你好啊,张连长!”雷啸天笑容满面地和张义打了个招呼,突然一脸凝重地径直走向了张义身后的宋卫东。
“小伙子,要减肥啰!这么高强度的训练能跟得上吗?”雷啸天拽了下宋卫东腰间的弹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报告首长,我没……没问题!”这小子因为过度激动,肥嘟嘟的脸蛋涨成了猪肝色。
雷啸天笑道:“别吹牛哦!有什么绝活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宋卫东看看面无表情的团长,又看看张义。张义点点头。宋卫东抬头看了一眼右侧不远处三米多高的木墙,然后长呼一口气,低头猫腰呈S形向前跑去。在距离木墙大约十米左右的地方,他突然转向发力,三步并着两步,“嘭”一声,脚蹬墙面,左手扒住墙头,持枪的右手顺势过墙,“嗖”一下整个身子干净利落地翻过了墙顶。
这小子显然是兴奋过头了,落地后才发现自己面朝木墙,赶紧又晕头转向地来了个540度转身,朝着前方的云梯跑去。那动作,像极了一只被人抽脚一射的皮球落地后还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雷啸天脸上露出了善意的笑容。他十分清楚,这个胖小子太想表现了。胖子的表演还没有完,背着步枪一口气爬过了云梯,又一头扎向了两米多深的水坑……
“不错不错!”雷啸天轻轻地拍着双手,对站在面前气喘吁吁的宋卫东赞道。
这边雷副司令正在夸奖宋卫东,那边张义已经组好了队伍。雷钧站在队列的最后,一直低着头。
“同志们!”雷啸天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雷钧,转头说道,“请稍息。侦察连就是一支部队的眼睛,更是一把尖刀的刀刃。它的锋芒程度与精神面貌,反映出整支部队的战斗力。‘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和平年代,我们更要未雨绸缪,今天多流一滴汗,明天战场少流一滴血!帝国主义从未放弃对我们的渗透和颠覆,我们要时刻准备着,准备着为祖国、为人民抛头颅、洒热血!”
“攻必克,守必坚!首战用我,用我必胜!”战士们齐声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