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不得不承认,赵曼丽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我虽然对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看得不是很重,甚至希望赵曼丽能如愿以偿,免得她把我和她的丑事曝光出来,但我对于任何工作,尤其是这次迎接省局现场会的工作看得极重。我做事并不是为了某种实实在在的利益,比如提拔,比如获得奖金(虽然这些都很重要),我更看重的是人们对我的工作成绩的肯定,是对我个人能力素质的肯定,这样也就等于肯定了我存在的价值。我跟赵曼丽甚至跟付强都不是一类人,他们有的为名,有的为钱,而我却只是为了让别人肯定我,不把我当做一个没有出息的乡巴佬。参加工作10年来,我一直在为实现自己的存在价值而奋斗,当然,在我的奋斗中,我也得到了一些东西,比如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比如成局长、徐局长、付强、罗科长等许多人的欣赏,以及他们的友谊。
这次迎接省局现场会,我的工作量无疑是巨大的。虽然我只是几个工作小组的挂名副组长,但这些工作小组的组长都是由局班子成员担任,也就是说,他们只负责下达任务、安排工作、督促落实、检查验收等,至于具体的工作,还是由手下的人去完成。当然,有的工作组成员也不过因为涉及他们的业务工作才挂个名,实际上的工作大多都压在了我的身上。我不免暗暗叫苦,但我还是不敢马虎,因为哪一件事没做好,都有可能影响全局的形象,进而影响到省局现场会的成果。
虽然说起来时间紧任务重,可现在离现场会召开还有一段时间,现在许多工作还在计划中,无法落到实处,我暂时的精力都放在收集各种资料和准备宣传画册上。当然,日常工作还是不能撂下不管的,比如局领导的迎来送往,比如协调解决部门之间的各种问题,比如买一些日常办公用品,等等。除了写材料之外,赵曼丽处理办公室内部事务的能力绰绰有余,我也乐得有她撑着那一块工作,否则我就是八臂罗汉也顾不过来。有时我甚至对她产生了一些感激之情,心想,若是我们俩通力配合,办公室什么事都难不倒我们。
而非常现实的问题是,赵曼丽想的与我想的并不一样,她还在做着她的办公室主任之梦。自从我从付强的嘴里知道她两次找过徐局长、并被徐局长臭骂一顿之后,她脸上的表情又有了新的变化。在此之前,她总是把自己摆在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对办公室成员们发号施令,当然她自己也亲力亲为,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水平,同时也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但我发现,这几天来她完全变了,过去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事实上,赵曼丽的脸变起来也挺快,丝毫不亚于六月的天或孩子的脸。她除了不再自告奋勇地发号施令外,对大家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了,尤其是对我。
从付强的嘴里,我隐约知道了她变脸的原因,也就是说,她想去找徐局长疏通关系,而徐局长的夫人把她的礼物扔出了大门,并因此怀疑她和徐局长之间是不是有暧昧关系。自然,她的目的也就难以达到了。这里面可能另外还有原因,那就是徐局长也许更希望这个办公室主任是我,而不是喜欢搞歪门邪道的赵曼丽。赵曼丽明白了这一点,她不敢对徐局长发气,就把一腔怒气都撒在了我的身上。
凭什么呀!我恨恨地想:老子又不是你的出气筒,你赵曼丽有气凭什么要对着我来?但我总觉得有愧于她,这样愤怒的想法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并不敢真正对赵曼丽发作出来。何况我心里坦荡,也不必跟她争辩什么,因此对于她的“横眉冷对”,便也不往心里去。
但赵曼丽并没有因此放过我。这一天,大家都下班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赵曼丽二人。很显然,她是有意要挨到这个时候的。这样的情形让我马上回想起去年下半年我与她之间的幽会,但今天肯定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果然,我还没有收起案头上的一大堆资料,赵曼丽就怒气冲冲地说:“高喜生,你说过的话为什么不算数?”
我愣了一下。她如此开门见山的发问,一定是因为被徐局长训过了之后,觉得当办公室主任无望,而最大的障碍就是我。也许她认为,我虽然表面上承诺不跟她竞争这个位置,实际上不知道在徐局长面前耍了什么花招,以至于使徐局长执意要让我当办公室主任。还没等我缓过神来,赵曼丽又说:“你还男人呢,说过的话不算数,算什么男人?”
这真是冤枉了我。我虽然并非仪表堂堂,可说出的话还是掷地有声的。我皱着眉说:“曼丽,你这样说我有什么根据呀?”
“还要什么根据?”赵曼丽心里委屈,弯月般的双眼马上泪水盈盈,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哭腔,“我就知道,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就知道当面哄人家,背地里却合起伙来,欺负人家一个女人。”
她的梨花带雨的样子的确楚楚动人,让我心里一软,恨不得搂着她,让她扑在我怀里痛哭一场。我柔声说:“曼丽,你真的误会我了。我说过的话是算数的,我并没有想要跟你争这个办公室主任的意思。”
“谁信!你上次也是这样说的,可结果怎么样?徐局长还不是把重要的工作都交给你去做了?他这不是明摆着要重用你吗?一定是你在骗我,让我轻信你的话,自己却暗暗地找了徐局长。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你骗了我,骗得我好苦!”
“真的没有骗你。”我对她用这种眼光揣摩我很不舒服。虽然我并不像付强那样大度豪爽,可我绝不是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的小人,赵曼丽这样说我,已经超出了竞争办公室主任的范围,而变成一种人格侮辱了。我不悦地说:“我绝不是那种人!”
“那你说,徐局长为什么不理睬我,还把那么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你去做?”
对赵曼丽这种不依不饶的态度,我真是很头疼。我知道她所说的“不理睬”一定是她想约徐局长而徐局长又不见她,她去送礼又被徐局长痛骂了一顿,她走“上层路线”不成,就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了。而她说的什么重要的事,无非是迎接省局现场会的一些分工,如果这个也要争,就太不知趣了。我暗暗摇摇头,对她纠缠不休的态度有点烦恼,就说:“曼丽,如果你真的想多做点事,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正愁我头上的事太多,担心会吃不消,如果你愿意,那我就去跟领导建议一下,也分些担子给你吧。”
“你去啊!”
赵曼丽马上将了我一军,把我呛得噎了一下。我其实也只是说说,让她知难而退,真正要去跟领导说,没有一个领导会答应的。因为这些分工都顶着巨大的责任,不是闹着玩的,更不是争权夺利的时候,别人躲还唯恐来不及呢,有谁愿意往自己身上揽啊?我讪讪地说:“好,我有时间就去跟领导们说。”
“得了吧你!你以为你是谁,去跟领导说一下领导就会同意?你就别忽悠我了!”
赵曼丽真是对我知根又知底,她明知我不会去跟领导说,说了也没用,所以才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我的谎言。我又好气又好笑,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还在这里胡搅蛮缠干什么?我不耐烦地说:“那你要我怎么样啊?”
赵曼丽早已收了泪,冷若冰霜地望着我,说:“你得跟我保证,保证不当办公室主任!”
“这怎么保证啊?”我不禁哭笑不得。说实话,如果她让我做别的事,比如送给她1000块钱,我还可以考虑,至少也可以作为弥补跟她在一起的感情损失费。可是,要我保证不当办公室主任,这不是笑话吗?怎么保证?向谁保证?难道写出一个书面的保证书交给她,或者交给徐局长吗?有时赵曼丽精明得跟个鬼似的,去哪里都不会吃一点亏,可有时也真是刁蛮得可以,谁沾上她非得脱一层皮不可。我愁眉苦脸地望着她,等着她教会我如何保证。
“你不要摆出一副苦瓜脸啦!”赵曼丽轻蔑地说,“我也不要你写出来,你以为我真那么傻呀?我只要你以人格担保,今后不会当这个办公室主任就行了。”
“可是,这并不是我的事,我保证不保证,有什么用?”
“我不管,我只要你向我保证。”
我开始有点头疼了。说实话,以我的浅见,徐局长等人对我的认可度还是很高的,如果不出什么大的意外,这个办公室主任十有八九还是会让我当。可那并不是我主观上的事,我即使保证了,又有什么用呢?我只好尽量做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好吧。我以人格担保,坚决不跟你竞争这个办公室主任的位置。我只能这样保证,至于今后局领导让谁来当,那我可管不着了。”
赵曼丽大约觉得大气已出,冷傲地横了我一眼,给我丢下一句话:“高喜生,如果你反悔,我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的!”说罢,便将头一扬,头发一甩,然后扭腰摆臀,扬长而去。
我无端被她纠缠了一把,真是哭笑不得。愣了好几分钟,我禁不住仰天大笑,嘴里喃喃说道:“哈哈哈!哈哈哈!疯了,她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