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小花厅,会安伯直接指了璧月坐在自己身侧,白佑桦紧挨着她,再次才是金誉,另一边则是林夫人和金诺。
“侄女儿本以为姨父只是弓马出众,没想到连诗文也如此出色!方才姨父作的那首咏梅诗,可否再吟一遍给侄女儿听?实在是描绘深刻、意境优雅啊!”
“唉,玉娘过誉了!过誉了啊!”
“姨父不肯再吟一遍让侄女儿长长见识、沾沾文气吗?”
会安伯叹口气,“既然玉娘爱听,姨父就再吟一遍!”说着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白雪埋艳骨,多情自辜负。数点胭脂血,原是暗香续。”
璧月竖指大赞,“实在是妙!血的红,雪的白,艳骨与冰雪,多情与暗香,一字未写梅,却实在是字字都在写梅,妙极妙极!”说着闭目,似在闻那暗香,半晌才睁开眼睛。
“姨父文武双全,实在是高明至极、厉害至极,侄女儿佩服,敬您一杯!恭祝您福寿安康,豪气永驻!”说着抬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会安伯见璧月把自己的得意之处都精准地说道出来了,又如此恭敬地向自己敬酒,更是高兴,也是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放下酒杯,会安伯调笑道:“玉娘小小年纪,竟也知道何谓艳骨,何谓多情?”
“姨父便是多情之人。”
“哦?你又如何得知?”
“看那厅角的多情舞女,我便知!”璧月眨眨眼睛。
会安伯哈哈大笑,“玉娘倒机灵,眼尖得很!”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厮。那小厮拍拍手,厅前进来一班乐师,丝竹声悠悠响起。
乐声慢慢在小花厅内散荡开来,舞女踏着莲步渐次入场。一时间,舞姿缭绕,舞女水粉色的水袖飘飘扬扬,阵阵女儿柔香袭人酥骨,好一派热闹优美的景象。
璧月瞥见林夫人一脸憋闷,脸色泛青,却硬是浮了个娇笑在脸上。璧月只觉得好笑,自入了这小花厅,林夫人就没机会出声儿。
“这些舞女好美!都是林姨母给您挑的吧?”璧月问会安伯。
会安伯脸色一淡,转头瞥了林夫人一眼,林夫人忙扬起娇美的笑容。
“弓马征天下,诗文怡情怀,红袖添香在侧,姨父,您可是有福的仙人呀!”璧月继续忽悠会安伯。会安伯是一家之主,林夫人是对头,要帮上金誉,自然是要争取联合会安伯,打压林夫人,这是再直白不过的选择了。
会安伯脸色和缓过来,摇头笑道:“玉娘这个小姑娘,倒真是会说话!”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姨父?”
“对!当然对!什么抱负,什么军功,都不如做一个闲散仙人,清雅又自在,岂不是人间乐事?”
“自是人间乐事!”璧月又问:“姨父,难道您对歌舞也有研究?我看这些舞女,可不一般那!”
会安伯又被说中得意之处,乐得拱手直赞:“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我们的玉娘啊!”
“这些舞女的舞姿,不仅重汉家舞姿的水袖轻逸,似乎还糅合了古剌人、哈剌人、阿昌人的舞步,故而刚中有柔,轻重错落,欲缓还急。”(古剌、哈剌、阿昌都是明朝时对一些少数名族的称呼--据明朝《百夷传》)
会安伯激动到执起了璧月的手,“啊!你懂得!你懂得呀!”
金誉偏过身扶了扶玉娘,像是会安伯要将她拽倒了似的。会安伯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忙收回了手。
“玉娘怎会知道这些?”会安伯语气切切。他自幼不爱那些兵事上的东西,于文墨其实也只是粗通,可老会安伯在世时要求甚严,只得日日苦练,奈何无人认可。再加上自己在文采上大大不如夫人白文汝,自尊更是受挫。林夫人倒是时常吹捧,可也不过是泛泛而谈。
会安伯仰头望天。今日,玉娘句句说到点子上,是真心崇拜自己,看重自己!对自己最钟爱的曲艺舞技更是大有研究。知音啊!知音难得啊!断弦无人听,想不到今日却遇到了这懂得自己的知音!
丝竹依旧悠扬,璧月站起身来,对最中间的那舞女勾勾手,那舞女连忙停下舞步,来到璧月面前。璧月示意她弯腰,附到她耳旁说了几句话,又略略扬了扬手,指了一下腰上,那舞女连连点头,又拜倒在地。
璧月挥挥手,回到席间,“姨父再看,如何?”
只见那舞女又回到舞队正中,还是一样的舞步,可却又不一样了,举手投足之间,竟显得光彩夺目,气势与柔美并济,不由让人赞叹。
会安伯惊艳不已,“这……玉娘,你跟她说了什么?”
璧月微微一笑,“舞蹈,是自然的语言。弱柳拂风,轻云变幻,自然的一切,都是舞蹈。侄女儿不过同她说了说河水是如何流动的。”
“妙!妙!玉娘果然是懂舞之人!明白其精髓所在!”
“要不是姨父,侄女儿今日也见不到这精妙绝伦的舞蹈啊!今日舞姿优美,丝竹动人,想来都是姨父才华的展现!”
林夫人再也听不下去了,“伯爷,天色已晚,王小姐和白公子今日奔波,定是劳累极了,恐怕……”
“什么王小姐和白公子?自家侄女儿和侄子,当称呼表小姐,表公子!”会安伯哼道,“玉娘是我知音,以后也不要称呼什么表小姐的见外,该当同伯府小姐一般对待才是!”
林夫人忙应是。
“姨父这样看得起侄女儿,侄女儿实在感动,当饮此杯!”说着抬起一杯酒。
会安伯一笑,也抬起一杯酒,与璧月碰了杯,两人分别饮尽。
“侄女儿倒是想再多受姨父教益,可确实也晚了,姨父还是早些歇息罢。”
“也好也好,来日方长,我派人去跟王侍郎说,留玉娘多住上些日子,可好?”
“但凭姨父安排。”
会安伯转头看向林夫人,“玉娘和佑桦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林夫人心中一跳,笑道:“自然是安排好了,这些琐事伯爷就放心吧!”
“表妹住何处?”金誉问道。
璧月想了想,“戈晖院。”又说道,“林姨母说这是处极好的院子,离下人房近,好照顾!”
“戈晖院?死过人的那个戈晖院?”金誉似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戈晖院是哪里?”会安伯皱眉,像是从未听说过。
屋子里顿时静下来,谁也不答。
一片安静之中,白佑桦突然打了个饱嗝,无比响亮。璧月淡淡瞥他一眼,他又是一惊,“嗝”“嗝”又连打了两个饱嗝。
“给玉娘和佑桦换个好的所在。”会安伯冷冷看了林夫人一眼,淡淡说道。
林夫人忙连连应是,说立即收拾芙蓉院给璧月,南斗院给白佑桦。
会安伯又叫人去带了两个丫鬟和两个小厮进来,看上去都是伶俐的人,两个丫鬟指了服侍璧月,分别叫翠影和朱霞,两个小厮则服侍白佑桦。
“多谢姨父!”
“玉娘一定要多住上些日子,咱们再切磋切磋赏舞之技,岂不妙哉!”
“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