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KK,我啊。哎,想问问你,我记着你是抽Capri的对吧?……哦,没什么啊,我这儿囤了一堆,价格超值,收不收?”春娇给她的烟找到了下家。
我则拨了电话给公公,“公公,你想不想换换别的烟抽一抽?比如绿Luck什么的?和你抽的绿万没多大区别啊,关键是我手里这批价格公道……”
无论遭到怎样的批判,增加烟草税都有它道义上无可辩驳的正确性—保护大众健康。我和春娇就歪打正着地成了这个决议的有力例证,我们戒烟了。虽然我对情侣之间互相救赎的矫情论调嗤之以鼻,但我还是为能让哮喘的她改变生活方式而感到颇有成就。
我闲来无事在网上搜寻着五花八门的戒烟偏方,某个中草药方说鱼腥草之类的东西煮水喝可以缓解无烟状态下的焦虑,某西医则热情推荐一种以生产伟哥著名的国际大药厂出品的尼古丁替代药丸,还有远在北京的损友竟然提供给我一个当地传说中的江湖土方,把兔子屎晒干研磨成粉掺在烟丝里,以破坏在吸烟时的生理感受。
虽然知道Patty自从在通菜街买了两只宾尼兔后,就像养儿子一样一把屎一把尿地细心照料,但我实在不想向她讨兔子屎。我曾经嘲笑过Patty一到周末就积极参加“兔友协会”举办的愚蠢的遛兔子活动,但春娇认为,把兔子屎戒烟这件事信以为真更值得嘲笑。
“那就吃药喽。”我一直都很欣赏那家旨在造福广大男性的伟哥厂商,加之这种药的作用原理是填补无烟状态下多巴胺的缺失,比起巫术一般的民间偏方可信得多。
“美国食物及药物管理局表示,收到超过5000宗报告,指服用该款戒烟药后,出现抑郁、暴躁甚至有自杀倾向,要求药厂实时在包装盒面上加上警告字句……”春娇望着网页上的文章,一字一句地读了一段,摇头否决,“不靠谱呃……烟盒警告上那女的青面獠牙跟个小鬼似的,我倒不怕。戒烟药盒上这句警告我就真是有点儿怕了……戒个烟再搞到自杀……不必了吧。”
“现在怎么又这么怕死了?”我揶揄她。
“现在不一样喽。”
“什么不一样了?”
“听说有人白痴到要用兔子屎戒烟,我真的很为他担心啊。”她痛心疾首地摇摇头。
春娇初期的戒烟办法像个简单粗暴的母亲,她翻箱倒柜搜查了我家中的每一个角落,缴获一次性打火机十余枚,免税店专供桶装版LuckyStrike一桶,打包接济曾经的盟友。她甚至还从一个荣华月饼的铁盒里找出半包黑加仑味的烟丝,以及一包卷烟纸。我猛然想起,去年九月一个挂八号风球警报的晚上,我抽完了家里的最后一支烟,抓耳挠腮坐卧不宁之际,惠英从厨房的橱柜里发现新大陆一般尖叫着翻出这包尚未开封的烟丝。烟丝包装上的胶纸已经没有了粘性,我耸着鼻子闻了闻,已经嗅不到一丝黑加仑酸甜的香味。
“开封了就没法送人了,扔了吧。”我自言自语了一句,把烟丝丢进垃圾桶,而春娇正把茶几上盘子一样大的烟灰缸泡进水池里刷洗,她打算把它放在门口玄关放钥匙用。
我不得不承认,当女人一旦决定为一段关系改变自己的习性,哪怕是戒烟这么深入肺叶的痼疾,所表现出的惊人热情和力量,让我自愧不如。春娇从戒烟公益网站上做了烟瘾程度测试,按自己的等级下载了按日规划的戒烟时间表,写戒烟日记,并且打印出一张总体路线图,贴在浴室的镜柜上,每日自我监督进程,还结合了精神疗法,早上醒来一本正经地打坐,在冥想中自省。我甚至觉得,如果把中东和平路线图交给她跟进执行,巴以和平进程早就打破僵局了。
相反我倒像个女人一样,从零食店大包购入猪肉干、芒果条、波板糖等酸甜味零食,塞满家中橱柜和办公室抽屉,嘴里永动机一样保持着咀嚼的动作。春娇断言,戒烟后我即便不会变成一个英俊的胖子,至少也会练出两腮健硕的横肉。但我心虚地嘴硬告诉她,在我众多的uselesstalents中,以吃不胖为首。
Uselesstalents并非真的全然无用。譬如在学校晚会或是公司尾牙上被起哄表演时,至少得有一两个信手拈来的保留节目,或者是一首难度不高的口水歌,或者是用橡皮筋表演一个简单魔术,当然也有人天赋异禀,可以表演用舌头舔鼻尖或者自己的手肘。我的一个经典保留节目名为“马桶天堂”。和那些尾牙节目不同的地方是,鉴于我的节目所需表演场地的私密特质,我只把它和亲密的人分享。
“好啦,看好了哟!”很久不演,我自己也非常兴奋。
“行啦,快点儿呀!”春娇是个优秀的观众,趿拉着拖鞋一路小跑进来,蹲在马桶旁热切地催促。
我把冰淇淋盒子打开,从里面小心取出冰淇淋,放到浴室镜柜的顶上,剩下一整袋干冰。每次买冰淇淋外带回家,我都会欺骗那位长得像不二家波板糖女孩的店员小姐,我到家需要两个小时路程,这样就会得到整整一袋子干冰。还好店员小姐不喜欢攀谈,否则我还要再编一个类似于家住长洲岛的谎话。
春娇忍不住拿了一小块干冰放在手里,嘴里“哇”声不断,“它在我手里跳呃!太刺激了!”
我把整袋干冰缓缓倒进马桶,这个表演除了在干冰的数量上要有保证,还需要控制好倾倒的速度,也是一项需要专注的技艺。
“小心扎手。”
“没事!”干冰不小心碰到手,皮肤上轻轻的灼痛也让人欢乐。
干冰倾泻下去,遇到马桶里的水,白色的烟雾从马桶里如喷泉一样滚滚涌出,彷佛置身云海。这是除了汽水之外,二氧化碳带给人类的另一个绝妙享受,也值得授予诺贝尔奖。
春娇看呆了,试着用手扇了扇一股一股冒出的浓雾,“好厉害啊!好像仙境一样!”
“好像在天堂里拉屎啊!”尽管这个游戏玩过无数次,我还是由衷发出赞叹。
“哎,问你个问题。”春娇坐在浴室的地上。
“什么呀?”我还沉浸在自己营造的马桶天堂。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她在缭绕的烟雾中忽然问我。
“啊?还有问什么时候的?好像很模糊啊。”我用手赶了赶白雾,好像自己的记忆是被它们遮住的。
“那又是怎样?总得有个时间点是‘开始喜欢’吧?”
“嗯……”我想了想,“交台费吧。”
“啊?”这个答案显然在她意料之外。
“因为那次你让我知道,其实你们店不在那边,跟我不顺路。
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对我有兴趣啦,所以就有点儿喜欢你了。”
“靠……算了吧你!”她娇嗔地骂了我一句,可脸上的表情却彷佛一个初次被人恭维的少女。
“那你呢?”
“什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嗯……我觉得是不是那次啊……”看我毫无默契的困惑眼神,她提示说,“漫春天呀!”
“啊?你不是喜欢一个人才会跟人去开房吗?”她的答案也出乎我的意料。
“没想清楚呢,回头想想,那天晚上真是有点儿邪门……好像鬼上身了似的,稀里胡涂就跟你去了。”
“那怎么到了那儿你就喜欢我了?”
“你记不记得呢……我不是突然犯病了吗?你呢,看我半死不活的,就说……”
“不要紧,有些事不用一夜都做了?”我猜是这句话。
“对。”她感慨地说,“我突然觉得好感动啊,我发觉……原来你不是光为了跟我那什么的。如果换了另一个男的,可能死活都要跟我那什么啦。忽然间就觉得……你会真心对我好的……”她坚毅的眼神里甚至还有些感激,我暗中犹豫,要不要让她的感动继续下去。
“怎么啦?”见我不说话,她有点儿好奇。
“呃……”我忍着笑,试探地问,“跟你说件事,别生气,行不行?”
“什么呀?”
“真别生气啊,你先说行不行吧。”
“说啊!”她有点儿着急。
“其实呢……那天晚上我也很想……但是呢,下车的时候……”我想了想措词,“我那天车没停好,跟旁边那辆贴得太近。下车的时候关键部位撞到后视镜上……疼得我脸都抽筋了,更别说那什么了。所以那天晚上我不是不想……是真不行……”
我忍不住爆笑出声。
“靠!你个王八蛋!”春娇好像从盘丝洞里跑出来的小妖,红发如火,目光如炬,张牙舞爪地扑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