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是在阵阵烤鱼香气中醒来的。
土拨鼠抱着他的衣摆，酣睡正香。阎浮树下，咸海千里，涛声寂寂，已然星夜时分。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惺忪地耷拉着眼皮，四处搜寻伏羲的身影。不会是带着他的烤鱼跑了吧？咬着牙，想到这种可能性，混沌身上散发出危险的冷气。
篝火不知何时已经燃尽，余烬里跳跃着几团红炭，喑哑地嘶鸣。也许是有这几团红炭保温的原因，烤好的鲲鱼犹在冒着热气，肥滋滋地流满油光。
混沌起身走到烤鱼前，一双饿到极点、绿油油反光的眼睛猛地锁住他，龇着獠牙低低喘息。
“敖戡！”旁边的金发青年伸手拍抚大青龙的背鳞，敖戡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收起獠牙。它饿昏了头，一时没辨认出来觑觎烤鱼的气息竟是来自于混沌。
大肉虫子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爪子在袖底暗暗搓起雷球，戒备地盯着化为人形的图南——自古以来，虫与鸟便是天敌。他是休想让混沌给他一个好脸色了。
“伏羲呢？”混沌依稀记得自己应该没和这个烦人的跟踪狂说过什么话，脑中却自然而然地冒出了他的名字。
图南伸手一指，混沌望了过去，斜往上三米处，半人半蛇的银发少年后脑枕着手臂，蛇尾盘紧一根粗枝，安稳地睡着。
伏羲实在是太累了，三万年无日无夜地守着化形的混沌，就在方才大肉虫子苏醒前，他还刚打跑了一只别有用心的妖怪，受了点流血的皮肉伤。好不容易终于大肉虫子彻底化形成功了，对方却忘记了他，他这一路追，又是叙旧，又是献殷勤的，不累才怪。
带着些许困惑，混沌轻轻一跃，莲纹黑袍鼓飞着，他灵巧地落在蛇尾少年身旁的树枝上。
图南强拉硬拽地把青龙扯走了。
“慢着！烤好的鱼我还没吃上呢……”敖戡咋咋乎乎。
“行了行了保命要紧，回去我给你烤，啊？乖……”
金鹏展翅，双爪抓住青龙龙身，腾空直上三千里，没入云间不见踪迹。
混沌盯着伏羲的睡颜看了一刻，肚子忽然一阵咕噜噜。他转身跃下树，以指甲为刀，划了一块鱼肉下来，盘腿坐在地上，慢条厮理地啃着。焦香中流淌着花蜜的香甜，裹着鲜嫩的鱼肉，美味入口即化。
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给吞下肚。
土拨鼠惊醒，见混沌也醒了，一颠一颠地跑过来，灵巧地割肉，分块，顶在脑袋上传给他。连鱼刺都现剔掉了，分成一口一口的份量，他只需要垂垂手，张嘴就行。
服侍得真是周到至极。
一口一口啃着肉块，直至整条鲲鱼只剩骨架，大肉虫子才往后一倒，唇间逸出满足的叹息：“呼啾~”
土拨鼠把两只爪子在白花花的胡子上揩了揩，擦掉油迹，然后眼巴巴地瞅着一动不动躺尸的混沌。它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步，两步，三步……啪嗒啪嗒拱到对方脑袋边。
“吱吱。”叫唤了两声。
“嗯？”混沌转过头，眨巴着眼睛。
土拨鼠变魔法般捧出一颗绵软的蜜桃，熟透了的甜香扑鼻而来。
混沌拍拍肚子，其实已经他已经吃撑了。不过还是接过了桃子，咔嚓咬了一大口，然后就着咬开的果肉，津津有声地吮吸其中的甜水。
伏羲总算睡了个好觉，还做了个梦，梦里被“舌吻”的青龙变成了他自己，那眉目凛然魅丽的少年倾身凑近，掐住他的腰，唇瓣带着甜桃的芬芳与柔软嘬住他的口，分渡彼此体内的津液。
而梦外呢，大肉虫子一手握着吃了大半的残桃，一手支着上半身，慢慢低头，将舌头伸进睡着的伏羲口中。软滑的一条物事，微微有些凉意，湿湿地搅动少年的口舌随之缠绵，有桃子的甜味，也有鱼肉的焦腥气。
无论是触感还是味觉与嗅觉，都太过真实了，伏羲不由得张开了眼睛。
那眉目凛然魅丽的少年，没错就是他，板着脸，做着轻薄暧昧之事。被当场抓了个正着，还一付“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是谁”的理所当然的神色。
混沌自是不懂窘迫的，眼睫翕动，鼻息带着凉意淡淡抚过少年眼睑上的肌肤。
伏羲活了这许多年，虽未曾接触过情事，到底比不解世事宅居山沼谷地的大肉虫子要明白此刻的境况，实在是亲密过头了。
他抬手扶住混沌的腰，往外推了推，对方带抬起头，抽出了与他唇舌交缠的舌头。舌尖还牵出一缕银丝，看得伏羲面色赧然。
“好了，不得胡闹。”他含笑开口，尝试扯开话题。“鱼已烤好，你吃了吗？”
伏羲尝出他口中的鱼腥味了。
混沌略一颔首，发呆般望着少年。白蛇化形的少年，满头银丝披泻流光，鬓若刀裁，目朗眉清。说起来，并不如那只自称“敖戡”的青龙人形俊秀，也不若那金发金瞳的鸟人英气，可是这秀逸的样貌却叫他见了心中妥贴，仿佛几千几万年也看不腻。
“伏羲，你可愿陪我孵蛋？”混沌问道。
凡是长得好看的果子，一定甜美多汁，很好吃。
凡是长得好看的山兽，一定膘肥肉壮，很好吃。
以“看脸”为生存哲学的大肉虫子，心生欢喜地看中了白蛇。
听了这话，伏羲笑开，眼中闪烁点点星光。
虽然他不确定混沌是到底怎么想起来自己名叫“伏羲”的，也或许是从敖戡、图南口中知道了他的名号，但只要大肉虫子开了这个口……
“好。”伏羲笑着答应，同时改推为揽，掐住少年不盈一握的细腰。
“很好。本大王特准你唤我小名，阿宅……”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说。”
“孵蛋是很辛劳的，好不容易孵出了灵兽，又容易被有心之士觑觎。”
“本大王会寸步不离守着你的，不必担心。”
“嗯，还有一件事。”伏羲笑道。“阿宅，你有所不知，大荒妖族甚多，礼仪风俗自然也是不尽相同。譬如混沌一族的贴唇问候之礼，于某些妖族来说却属失礼蛮夷之举，往后还请入乡随俗才是。”
自诩高贵冷艳男神流派大王的大肉虫子不耻下问：“我混沌一族的礼仪是与哪些妖族有所不同？愿闻其详。”
少年弯唇：“嗯，除了我之外的所有妖怪。”
“嗯，我明白了。”混沌点点头，表示自己又长见识了。
混沌挣脱腰上的制锢，从伏羲身上离开。伏羲到底有点不甘心，方才做着梦，半梦半醒，还没好好尝尽滋味呢，因此又说道：“阿宅，你为了渡化雷劫之力沉睡多年，似乎这些礼仪都做得不周全了，不如由我为你演示一番？”
“……教我。”
银发少年仿佛怀里揣着只小兔子，心跳惴惴地靠近，捧起他的脸，缱绻印下一吻。与混沌的胡搅蛮缠不同，少年的唇舌温柔而炽热，微凉的手伸进他的衣袍底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后腰时，激起了层层酥麻的战栗。
夜风吹得叶声簌簌，花落似雨。
月色娑婆，莲纹黑袍解开，铺散在粗大的树枝上。伏羲推着少年慢慢倒地，手指耙进后脑幽紫的发丝中。
“别怕，我亦是第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