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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王的好梦

当伏羲来到东胜神洲老地方没能见着意料之中的大肉虫子时,从水泽边采来蓍茅掐成几段,占了一卦。然后,循着卦象的指示,来到南瞻部洲。

没找着大肉虫子,唯见一个身着莲纹黑袍、头顶幽紫卷发的,面容精致漂亮得让人第一眼无从分辨性别的幼童,蜷在阎浮树上的一个也不知是什么鸟的窝里,呼呼大睡。怀中还搂着土拨鼠,双臂短短,几乎圈不住圆滚滚的小跟宠。

少年的足尖落在树枝上,轻袍缓带于夜风中飞扬。土拨鼠悄悄掀开眼皮,爪子伸出一根尖趾竖在唇边冲他嘘声。

伏羲轻手轻脚地落坐,手撑树枝,蛇尾晃晃地俯瞰咸海。

其地纵广七千由旬的咸海,汪汪浩澜,一望无际。因为长有这一株参天如森的阎浮树,南瞻部洲又被称为“南阎浮洲”。

长夜寂寂,如同此刻,海平如镜,星尘熠熠。世代居于此地的龙族族民,于星海间悠闲遨游,掀起烂漫的岚光,似云涌涌。

“啵!”一声脆响,幼童鼻子下挂的水泡破了。

他趴伏的树干下,一只檀金色的早蝉刚刚完成蜕蛹的过程,振动透明的薄翼,短促地鸣响,三长两断过后,迅速噤声。似乎很是犹豫。

混沌不安地咕哝了一声。

在他的睡梦中,它仍是那只抱着猴子蛋的大肉虫子,做着猴儿偷桃的美梦,不知哪里飘来的乌云,罩住了山林,倾刻间哗哗下起雨来。

在一条青鳞巨龙的率领之下,矫健的龙民们冲出水面仰天长啸,清亮的龙吟荡彻天海。龙身带出了水花,溅溅如雨。

在远远的海平线尽头,隐约传来回应的龙吟。

了解龙族习性的都明白,这其实是守卫的族民们在巡视海域,互通消息。

“海之西,未有虞端。”

“海之中,安泰清平。”

“海之东……”

“海之南……”

听着四海传回的讯息,敖戡——那条青鳞巨龙,满意地颔首。

每年春夏之交是候鸟回徒之期,也是龙族戒备最森严的日子。

北冥的那帮子金翅大鹏鸟每年都在这个时候飞来咸海产卵,长达三月的孕期,孕鸟们的餐单与本地龙族的相似,胃口又大,一直以来,与龙族的矛盾可谓不可调和。

最可气的是,鹏族喜食蛇虫一类,居然连龙民都敢轻视为“四脚蛇”,无论怎么跟对方族长交涉都说不通,每年护卫海域的龙民都要“消失”一大批。

可把敖戡给气得。

偏偏龙族还不能把鹏族怎么样,他们的武力相当,都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种族。而且,鹏族的卵孵化出来之后是鲲鱼,可是龙族餐单上排名NO。1的一道佳肴。鲲鱼肉质细嫩,味道鲜美,连上古凶兽都赞不绝口呢……

“继续严加巡视,不得轻怠!”

赶紧把垂涎的眼神一收,青龙昂首长吟,啸震十方。

几点凉意打在阎浮树的叶层上,伏羲探身把幼童连同土拨鼠一块揽入怀中,用自己窄薄的肩膀挡去他梦中的“雨点”。

混沌眨了眨眼,睡醒惺忪间看到少年熟悉的面庞,冲它微笑道:“没事,你继续睡吧。”

伏羲揉揉幼童那满头小卷的紫色脑袋,笑得像个痴汉,内心颇有股“吾家小儿初长成”的自豪。

他“哦”了一声,拿下巴蹭蹭土拨鼠白花花的胡子,又沉入黑甜梦乡。甚至没有问对方,是何时找来、如何找到他的。

龙民们互相追逐着坠回深海,许久之后,海水归于平静,万簌再次寂寂。

那只金蝉拖着一线流光,歪歪扭扭地飞到阎浮树的顶冠,嘹亮放歌。

聒噪的蝉鸣如同一支悠远的催眠曲,少年搂着幼童放宽了心怀,长长睡去。

十九万零一千岁的混沌,它……终于化形了……

没有谁知道,伏羲比大肉虫子自己还要更高兴。

——必须要庆祝一下!

这个模糊的念头在伏羲的好眠被龙民们的又一次跃水狂欢吵醒时,变得异常清晰和坚定起来。

天光熹微的时候,天海间水雾白蒙蒙一片。伴随着扑通一声,一条银色细鳞的大蛇垂直坠入海水中,水花不过三两朵。

远方天际风起云涌,滚滚而来。金翅大鹏鸟们在族长图南的带领下,乘风展翅,意气风发。南溟有种“四脚蛇”,不仅肉筋道耐嚼,抽取出来的白筋还能用来筑巢固穴,百年不腐……

龙族以鲲鱼为食,鲲鱼侥幸长成鹏鸟后,复又以龙民为食,正是天地制衡万物之理。

至于爱吃鱼的大肉虫子,和为虫捕鲲的巨蛇,显然在龙民和鹏鸟的预料之外。

大战自是不可避免的,因此而扰了初次化形的混沌的好眠,也是必然的。它正好梦到石破天惊,蛋碎猴出,小毛孩儿眨着湿润润的金瞳,冲大肉虫子抓耳挠腮,好奇地挪近了一些些,突然又怯怯后退……

一霎那间,金鹏长啸,青龙怒吼。白蛇叼着一只肥嘟嘟的鲲鱼,在海水中傲然而立。

“图南!管好你的族民!这里可是我龙族的地盘,你们居然敢当众劫杀我族龙民!”青龙把白蛇护在身后,张牙舞爪,痛心疾首。

“啥?”白蛇懵然。

“我龙族每隔五百年才能养成一爪,一千年才能长好龙角,三千年方才化形!你看看你看看!我族小白龙修行了三千年,好不容易长齐了四爪和龙角,准备要化形了,你们倒好!一来就把它打回原形了……”

“哦……”伏羲恍然大悟。

还没来得及做坏事就被污蔑的金鹏十分火大,高速鼓动的双翼在海上掀起龙卷风。

“我没有!敖戡,你莫要血口喷鸟!我图南也不是好欺负的!”

龙民们默然,一付“证据就摆在面前你堂堂一族之长居然还不承认真是厚脸皮”的表情。

敖戡吸了口气,正要开口,一声软糯的轻哼打断了他。

“你们……真的好吵……”起床气严重的大肉虫子被吵醒了。

大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阎浮树顶的蝉鸣不知何时没了声息,一线流光掠过,金蝉钻进密密实实的叶层,颤颤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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