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间双人病房,朴素的嫩黄色调,简约标准的普通病房摆设。唯一不同的只是私人医院的缘故,装修上要比公立医院要讲究得多,看上去要温馨舒服的多。
这时候已经是清晨时分,放眼窗外,晨曦已现,远方有朝霞弥散,又是晴朗的一天来临。而房内。惨不忍睹的两个男同志,半侧着身茫然相对,全身都被包扎过,有如缟素缠身,彼此眼中尽是凄凉。
“看什么,很好笑吗?别说哥还没破相,就算真破相了也就是以后多条疤,更酷。”牛头向我哼道。刚刚才手术完毕的他,并没什么特殊照顾,直接塞进了病房中和我同住。除了被刺的部位外,他被玻璃碎屑划破的脑门上也被包扎的严严实实,咋看之下,形容非常滑稽。
“没见过你这样牲口的,都伤成这样了精神还这么茂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削苹果削到手指了。刚做完手术就开始练嘴,有这力不如好好养伤吧。少说几句,不要牵动到伤口。”我懒得理他,长长吁了口气,慢慢翻身,仰面睡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着呆。
养伤的初期是一段极难熬的过程,这种物理的钝伤虽然并不致命,但足以让人崩溃。我此刻周身是伤,不论什么姿势休息都觉得不对劲,所谓坐立不安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只要轻轻的一动,全身便疼痛难忍,似乎身体任何一个角度触碰到床板,都火辣辣的疼,如同睡在钉板上一般。
当然,牛头的情况只会比我更遭。
“你说我能睡着吗?你来挨这么一刀试试,麻醉一过,可疼死老子了。我要不想办法分着点心,会生生疼死的。”牛头盯着床头的输液瓶,疼得不停哆嗦着身子,道:“这输液算是什么回事,他妈一点都不止痛的。”
“你歇会行不,不就缝了几针,男人点,别他妈就会喊疼。是不是刚才给你输得血都是公鸡血呀,这么亢奋。”我瞅了他一眼,道:“看你嘴唇都快烧裂了,再不打点滴你真想死呀,感染了并发症可不是闹着玩的。”
牛头一阵叹息:“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公德,还有没有良知,谁都可以说我,就你不行!哥这是何苦,为谁挨的这刀呀!这都不知道要住多久的院,少赚钱就不提了,我那些女人不知道要多寂寞。”
我失笑道:“第一天发觉得你体力还挺虎。这么能扯。我说我这不都陪你一块住院了,你还要我怎么着。放心啦,医药费我还是会出的,修车钱也算我头上!”
“切,哥做保险的,这点小事还能自己搞定。其实我是羡慕你呀,你多少还有个妞来看护着你,我可就真悲剧了。新买的手机也被砸破了,想找个人来侍候下都不行,你说输这么多药水进去,一会我要想撒尿怎么办呀。”
我无奈笑笑,道:“一切有漂亮护士呢,担心啥。这是高级私人医院,护士们体贴得紧,别说侍候你大爷的解决下撒尿问题,帮你打飞机都得。我记得你当年看AV不都是就好个********,这次可如你所愿了。”
“当真?”牛头脑袋明显烧糊涂了,还真兴奋起来,迷糊的双眼都一下睁开,头都半抬了起来,yu望果然强烈到可以战胜疼痛。
我对此只能摇头,讥道:“****大爷的,你还真来劲了。你要不见色起意,不听劝告,这能出事吗?你别想得太美,尿壶就在你床下放着呢,哥一会来侍候你,爽了吧?”
牛头****一声,抬起的脑袋颓然倒下,同我一样望着天花板喃喃道:“你次真的玩蛋了,别人用过的女人都没还轮到上,别人用过的夜壶就要轮到我了。”
我自己也疼得难受,听他不断絮絮叨叨,终有点难以忍受了,朝他骂道:“你消停点行不,放心,阿娇现在只是回去休息下,回头就会帮你捎带着吃喝拉撒的东西来,保证全新的,你瞎操心噻呀。”
牛头这才安静了些,迷迷糊糊地打了下盹,不过还是疼痛难忍,实在无法入眠,过了半晌,又侧眼朝我望望,恨恨道:“等哥好点马上就去报警,说什么也不能再让这贱女人猖狂下去,要不还不知有多少好男儿要受伤。”
“报警?你也想手指头被人烧了吗?”我想起景耀那刀尖挑着手指焚烧的场景,还是有些恶心。
“烧什么?”景耀出手的时候,牛头已经被刺伤,虽然并非完全晕迷,但快速失血之下,脑子早已经模糊,对后来的事都记得不是太清。
我也懒得解释,只道:“没什么,只不过报警有用吗?对方这么狠,没这么好惹的,冲动不得,要报仇倒可以另想法子。”赵辉因为这事而死的事,至少在他养伤这段时间内,我是不想告诉他的。
这也是我睡了一晚上的结论,被林夕颜给搞得这么惨,这口气无论如何是咽不下去的,特别还连累赵辉死掉,怎么也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只是既然已经答应了景耀不把这事捅出去,那要如何办才好,还真得有些难想。
牛头咬牙切齿地恨声道:“那还用考虑,直接拖出来奸了,奸了再杀,杀了又奸,然后分尸,连尸块也奸了!”
“你就别再恶心我了好不。你再这么激动下去,就算伤口不迸裂,自己都要吐血而亡的。”
牛头不依不饶,继续嚷道:“怕什么,哥就当练了天魔解体大法,拼着自残一把也要提升几成功力,干死这娘们!”
我直接倒头就睡,懒得再听这废话唠子扯下去,我和牛头认识也算久,知道这人嘴不是一般的碎,当时就想他做将来收敛点做推销准拿手,没想到几年不见,还真了成了一名不知合格与否的保险经纪。
幸好不管牛头再怎么能废话,重伤后的体力终还是有限的,不多时,精力终于告竭,彻底进入了手术后的沉睡期。
听着他沉重的鼾声,我却一直无法入睡,一方面是疼痛,另一个原因则是我要思考的东西实在太多。
因为做手术的缘故,牛头的衣服都已经全部换过,随身带着的物品都放在床头,其中一个小塑料袋里,就有林夕颜给那枚漂亮的铂金戒指。我闲极无聊之下,随手拿过来把玩,有了上次的经验,自然不会再被刺到。
晨光入窗,我举起戒指对窗而望,在晨曦的映耀下它是如此的漂亮眩目,我有些郁闷,没想到辗转几月,这枚戒指始终还是没能送还她不说,倒搞出这么多事来。
念着隽刻在戒环其中的那句凄美的古诗,脑海中闪过林夕颜的清纯模样,我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看着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心就这么毒呢?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自己没有地铁站上拉她一把,也许什么都就改变了吧。
轻轻一套,戒指一如既往地滑入我的小指,非常的合手,完全量身定制,于是我无奈笑笑,心想还是由我先戴着吧,再把这戒指给牛头拿着,好象情况更糟糕。
中午的时候,忙着收拾东西的阿娇还没赶到,出乎我的意料,蒙天勇竟然来看我了,他一身休闲的打扮,似乎都没去过酒店,就直接来了医院。
“你和你朋友没什么大碍吧?”蒙天勇看着犹在睡觉中的牛头,对我说道。
“谢谢老板关心,我们都还好,就是他伤得比较重些。”
蒙天勇很随便地坐在床角,慢慢说道:“我说过,不在工作场所,你叫我阿勇好了,你虽然还是新人,不过怎么说也是公司的员工,出这么大的事,我是应该来看看的。你的事阿耀跟我说了,我也告知了叶总,这段时间你就静心休养吧,不用担心酒店的工作。你手头的工作,我会叫吴嘉灵先帮你处理的。”
我有些汗颜,自己早晨才睡着,一直睡得迷迷糊糊,不是他提起,我压根就没想起要跟酒店请个假,对这家工作没几个月的酒店,我还完全没有归属感。
“这环境真不错唉!”蒙天勇站起身来朝窗外探视,然后自言道:“难怪老爷子每次抱恙,都喜欢来这住着。”转身处,他说道:“这儿的院长和负责你的郭医生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他们开口。”
我是半夜入院,后来就根本没起身过,都不太清楚这家医院是什么样子。也搭不上话,只得继续客气道:“让老板……勇哥你费心了,这是我自己闯的祸,已经给公司添麻烦了,不能再要求什么。”叫他阿勇始终是有点太过于套近乎了,还是叫勇哥相对好点,毕竟他也长我几岁。
蒙天勇转过身,微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凤凰台这一边,怎么说也是我蒙家的地方,你在这被人打成这样,我也没有面子。其实我今天来,除了探望下你,也还想问问,你无端端的,怎么会惹到骆家的人。”
我不解道:“骆家,什么骆家。”
蒙天勇看我茫然的神情,倒奇怪地笑了,说道:“景耀查过了,昨天打你和你朋友的,应该是骆家豪的人,怎么,你自己都不知道?”
“骆家豪?”我念叨道。这名字我似乎有点耳闻,却没什么太熟悉的印像,所以没什么敏感的。相反我倒是挺佩服景耀的速度,这才一个早上的功夫,居然就连对方是些什么人都查到了。
“骆氏地产的骆家豪呀,你没听过?”
被蒙天勇这么一说,我“哦”了一声,猛然想起了,骆氏地产是A市一家非常大的地产公司,规模非常之大。城北一带很多优质楼盘都是他们开发的。虽然这家公司的广告我以前那种小公司没法接到,但几乎A市的所有繁华路段都有骆氏地产的巨幅楼盘广告。
看我的表情,蒙天勇自然猜到我的想法,说道:“我就说,骆家豪就算你不知道,骆氏地产你怎么能不知道呢,这么密集的广告轰炸,我都看得疲倦了。”
我点点头,道:“骆氏地产我当然知道,不过骆家豪什么的我真没听说过。”
蒙天勇看着我的双眼,有些疑惑地问道:“骆家豪是骆氏地产的执行董事骆自威的长子,你确定你跟他真没什么矛盾?”
我无奈一笑,道:“我连这名都不熟悉,你要不说我根本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怎么会跟他有矛盾。”
蒙天勇点点头,转身看了看犹在沉睡中的牛头,说道:“那也许是你朋友和他有什么矛盾吧,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我问你这些不是想追究什么责任。只是骆家一向和我们蒙家井水不犯河水,我在这边这么多年,他们的人马从来没踩过界。于是随口问问罢了。”
似乎蒙天勇也犹疑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你不要有什么负担。只是等你朋友醒了,你不妨问一下。如果真是他们之间有私人矛盾呢,我也不太方便做什么,最多帮他们从中调和下,但如果证实是骆家的人随便踩过界,那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牛头又怎么会知道前因后果呢,这事最清楚的莫过于我。这时我心里想起林夕颜,很想说出这事的起因。但看着小指上的那枚戒指,话到嘴边,我终还是忍住了。虽然我承诺了景耀暂时不报警,但更不认同景耀那种超暴力的处理方式。
如果再把这事告诉给蒙天勇知,还不知道会再生出些什么事来。在我没有一切想明白之前,这事真还得自己憋在心里。
毕竟蒙天勇虽然看着年纪轻轻,给我的感觉也都是一直文质彬彬,待人真诚客气的样,但我始终听过些关于他的不好传闻,也目睹过他的手下张经明和景耀的做事方法,对这种同样有黑道背景的人物,我真的很难信任。
看着病房内那NoSmoking的标志,蒙天勇掏出包烟来,递了支给我,然后自己点燃了缓缓吸着,不知道想起什么似的,若有所思地道:“以前我也受过重伤,我知道住院是怎么样的难捱,你放心休息着吧。嘿,不知不觉,A市也平静很多年了。还真的有点不太习惯!”
他进病房的时候,并没有关门,一阵晨风涌入室中,对流的效果下,看着他沉思的眼神,我竟然打了个寒战,全身有些儿冷,这是种很不好的感觉,不知不觉中,自己似乎正莫名其妙地一步步向着某个暴风之眼慢慢踏进。
[第一卷,伊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