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岁开始邵阳就在他家门口那条河里玩水,玩了四年,依旧只会在水里憋五秒钟气。
邵阳不是笨,他很聪明,上学之前已经通读了借来的好几本连环画,在看不懂的前提下,还能按自己的理解把故事讲给小伙伴听。他也不是怕,他家附近几个胡同巷子里,他是出名的小野狗,孩子王。
他不笨,也不怕,每天还有一半的时间在水里,四年了却没学会游泳,他的小伙伴不知道为什么,但也没人敢奚落他。邵阳每次脱个光溜溜,第一个跳进水里,迅速蹲下,憋气,在水里爬几步,便猛的蹿起,大口喘着气叫“水真热!能洗!”。小伙伴听了邵阳这一声号令,如饺子下锅,“咚咚”往水中跳。
邵阳就像个大管家,站在最外围,谁都不准超出他站的位置。邵阳以超出同龄人的懂事冷静获得了小伙伴的尊重和家长们的放心。只要孩子跟着邵阳玩,就都稍微放些心。
邵阳蹲在水里,头露在外面,偶尔起身用手推水,跟小伙伴互相击打,然后迅速蹲下。他害怕他的小伙伴看见他挺的直直的小鸟儿,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被嘲笑。他也很郁闷,不知道为什么下面这么容易挺起来!洗澡的时候会,爬树的时候会,抱着小朋友摔跤的时候还会,真是要了命了。邵阳隐隐约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不甚明白。他小时候跟着一些大伙伴在他家厕所玩过大人的游戏,见过类似的场景,但现在记不明了了。
邵阳蹲在水里,静静的等下面软下去。
”邵阳!邵阳!“其中一个小伙伴大声叫喊:”丁玲过来了!丁玲过来了!“
”你别让她跟我们一起洗!“又一个小伙伴大叫,”她是女的,不能跟我们一起洗!“说完,其余的几个孩子都起哄笑起来,有的扎入水里,有的蹲下,冲着丁玲乱叫。
”邵阳哥!你咋不叫我呢?“丁玲已经走到水边,气呼呼的看着只冒出头的邵阳问。
”玲子,你以后跟着你奶奶晚上洗!我们男孩儿白天洗!“邵阳一本正经的说。
”晚上看不清,不能游泳,我不愿跟着我奶奶!“
”那你跟我们一起洗,别人会笑话你!”邵阳也给不出合理的解释,他之前也一直觉得在一起洗澡没什么,反而感觉玩的更开心。
丁玲听说“笑话“两个字,瞬间胀红了脸,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笑话自己,但却知道笑话两个字是丢人的意思。
“有什么了不起的,那我不跟你们洗就是了!你们也小心不要淹死!有本事永远不要上来!“丁玲气呼呼的说,站在岸边瞪着他们。
邵阳和小伙伴听完哄堂大笑,像胜利了一样玩的更起劲了……
丁玲在岸边向他们扔小石头,邵阳他们就往岸边泼水,没过多大会儿,便都玩的有些筋疲力尽,一个个都光溜溜的坐到了岸边歇息。
“邵阳,今年又快要发大水了,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见到那大乌龟啊?“
邵阳穿上短裤,挨着丁玲坐下,“不知道!谁都没见过!“
“我奶奶说见过!“
“我爷爷还说见过呢!“
“我奶奶就是见过!她说那年发大水的时候……“
“大水把寨门都淹了,眼看水就进村子了,然后突然整个村子都浮了起来,被一只大乌龟驮着……这个事儿我们都知道,你奶奶也是听人说的,也没见过,真的没见过!“邵阳笑着,认真的对丁玲说。
“就是,我们都知道,但那也不是你奶奶亲眼见的……“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哼!“丁玲撅着嘴,没有辩驳。
丁玲比邵阳小两岁,但个头比邵阳还要高一些,在他们这群孩子里,倒像是年龄最大的。
“你奶奶今年到底多大了?“一个小伙伴问丁玲。
“哼!反正我奶奶是村子里最大的!“
“你奶奶为什么会算命啊?“
“哼!我不告诉你!“丁玲依然气呼呼的说,“邵阳哥,我奶奶说你今年有水灾,你怎么还来游泳呢?”
“什么时候说的?“其他小伙伴赶忙问,都静静的看着丁玲,想听她再讲的具体点儿。
“你奶奶那是吓唬我呢,她不想让我们天天在水里玩,主要是怕你出危险,你以后别再跟我们来了。你要真想出来,不要说来找我,就说去找虎子,小圆子。那样你奶奶就不会怪我了。“
“我奶奶不相信……“
“那怎么办?我也不能因为你跟我玩,我就不来河里玩啊!“
“我奶奶是担心你,她不是担心我!奶奶说我命硬,没事儿!“
“嘘……“邵阳和小伙伴们都发出一阵嘘声。
“我也不会有事儿啊!我们又不去水深的地方,我也不会游泳,怎么会有水灾呢?除非正玩着的时候发大水!“
“发大水大喇叭里都会提前广播!都是晚上发大水!“一个小伙伴附和道。
他们聊着的时候,头顶上的太阳被一块大云彩遮住,霎时凉快了很多。
“太阳被遮住了!”一个小伙伴叫道。
夏天正午,太阳被遮住,真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眉头和心情都会突然变得很舒展。
“是要下雨吗?”丁玲说话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了凉风,吹的水都起了密集的皱儿。
“真凉快啊!”这些孩子们更兴奋了。
“……来……这……里……”
“你们听到了吗?”邵阳突然问道,眼睛睁大着往四周看,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听到什么?”其他小伙伴异口同声的问。
邵阳没说话,又仔细的听着,但这次除了水声树叶声,什么也没听到。
“你听到什么了邵阳哥?“丁玲惊恐的问,眼睛不自主的看了看身后的寨墙。
寨墙后面是他们村的坟地,也是这群孩子的乐园。白天在里面躲在坟头后面打土仗,晚上跑进里面拿着手电筒抓蝉。他们对这片坟地没有半点恐惧感。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邵阳只是瞥了一眼寨墙后面的坟地,目光便又重新回到河面上,”我感觉像是从水上传过来的!“
“我们走吧……“已经有小伙伴在害怕了。
“就你胆小!我们都没有听见,是不是邵阳听错了?“
“你们都没听到?“
“没有,什么也没有听见。“
“哥,我们回去吧!“丁玲也害怕了。
“走!回去!”邵阳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领着他的小伙伴往回走。
“……来……这……里……”
“快听!”邵阳突然叫道。
“跑!”邵阳大喊一声,撒腿就跑!这次他的小伙伴们是吓坏了,嗷嗷乱叫。不过他们不是听见声音吓坏的,是被邵阳吓坏的。
“你又听见了?”跑到坝上,小伙伴们气喘吁吁的问。
“又听见了!怎么总是被我听见呢?”
“这是怎么回事儿?”
“要不去问问我奶奶吧?”
“别别别!你一问,她就知道你又跟着我们去洗澡了!我都跟你奶奶说过不带你去了!”
“邵阳,要不你今年就不要去河里了!等明年再游呗!”
“嗯……”邵阳应了一声,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