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她,帮着料理楚墨亡妻的灵堂。
她是想以此来显示对已亡人的尊重。博取楚墨的好感。
果然,在她操心了一周之后,楚墨向她说了一个谢字。
此刻她听到了这个消息,只是冷冷哼了一下。
贱婢果然就是贱婢。
她想,这件事楚墨自会处理。
她所关心的是,菡萏向她所承诺的自动离开。
如果某些时机契合的话,只要自己有恒心,也许真的会变成她自动离开了。
她的嘴角不由地牵出微微动人的一笑。
楚墨走进灵堂。
灵堂里的佛龛上,楠木牌位上赫然写着:爱妻归氏之灵位。
灵堂里布置的大体还庄重。
只是,显得有些过了。
不过,对于白蒹葭的操持,他还是满意的。
他没见过自己的妻子。
从没有。
可是,善待自己的亡妻,就是对自己九泉之下的先人最好的告慰。
他深情地将白玉玦放置在佛龛上的一只锦盒内。见玉如见人。
他渴望的这种举案齐眉、白首偕老的感情,今生,他楚墨是得不到了!
他在堂内静思须臾,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大仇依旧未报,雪耻依旧待除。
静静地将堂门阖上。
门吱呀一声,仿佛一声苍老的叹息。
离开白瓦黑墙的灵堂。
他一路沉思着。
这几天,他都在灵堂和书房之间徘徊。
他觉得沉重的心事无处可解。
这一日午膳过后,他叫人将菡萏叫过来,着她来灵堂。
菡萏的身子已经完全复元了。
来到楚墨所说的灵堂。
在离蓼风轩不远的拢翠庵内。
高大的梧桐掩映着,凤尾深深。花丛隐隐。
庵房的门开着,菡萏直径走去。
长长的灵堂内。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孤寂地立在那。
“菡萏,进来。拜见你的少夫人。”楚墨看着眼前的灵位道。
菡萏心想,这就是那已过世的妻子灵位了。
她怀着尊敬之心,看了看牌位,准备按楚墨说的焚香祷告,虔诚地磕头。
她赫然看到灵位上写的是爱妻归氏之灵位,心内有点震撼,因为这世间归姓并不多,她想,这位姐姐,竟然还是与她同宗呢。
一个去世多年的人,被一个在世的男人深深的眷恋,谁说不是幸福呢!
菡萏心中感慨了一下。目光带着艳羡。
楚墨捕捉到了,问道:“菡萏感慨什么呢?”
菡萏道:“我是羡慕先少夫人这样的好运气。她地下有知,应该是极其高兴的。”
楚墨道:“可我们毕竟天人永隔。时间无法重来。”
继而又说道:“菡萏羡慕?可是我做的不够好么?”
他垂下炯炯的眼睛,说道:“那日陶然居之事,我是相信你的。刘几道是光明磊落之人。”
菡萏猜测着楚墨应该已经知道了。
“少爷,如今你留着我,只会给楚府增加麻烦。就让菡萏悄悄地走吧。”
“菡萏,为何一定要如此?你刚刚说你羡慕,如果,这以后,我都对你好一点,你会不会离去?”
菡萏叹息了一声,“少爷,这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楚墨平静地问。
“上次,我已经说过了。如果菡萏的人生还有可能的话,我想要的是一个男子平等的相待。”她从容地说。
继而又悲哀地说:“可是我知道,少爷是无法给予的。而对菡萏而言,所梦寐以求的是那种男耕女织的生活,少爷和我,只是偶然。”
“所以,我即使把你圈禁在身边,也是没有用的?”
楚墨黯然说:“虽然我的妻子死了,但是,你就不能留在我的身边?菡萏,这世上还有许多感情之外美好的事物。”
“少爷,何必是我,过了三年,自有表小姐陪在你的身边。况且,她现在人就在这。我是一个多余的人。”
“可是,你是我的妾,我不能让你离开我的生活。白蒹葭的事,以后再议。”他没让菡萏继续说下去。
菡萏转过脸,目光看到佛龛上的一只金镶玉嵌的锦盒,好生的熟悉。
自己也是有过一个的。
现在从堆农具杂物的书房后院藏到了蓼风轩的竹林里。
她心想,自己多虑了吧,这世上长相相似的人何其多,又何况一只盒子?
“这只锦盒,你喜欢?”楚墨看她盯着锦盒出神不语,“中意的话,我可以另买一只给你。”
“不不不,这是先少夫人的祭奠堂,菡萏已经失礼了,少爷千万不必如此。”
“好吧。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菡萏走后。楚墨将锦盒打开,一只洁白无暇价值连城的白玉玦安然地卧在盒子内。白玉周身透明温润,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与火中涅槃重生。
这玉玦的神奇之处,若是滴下一滴泪,这玉玦便会通体发碧红,而且,会传来隐隐的上古时期的悠悠之乐,过一刻,颜色和乐声才会消失。
若是两块玉玦临风相遇,便会发出脆耳动听的环佩之声,经久不息。
他摩挲着玉玦。
这是先人的美好赐予。
他理当要让他们冤死的灵魂升天。
过几日便是元日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是这楚墨很有意思,每年的元日,他都早早遣返各等下人,他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有家的,都送些银两,遣回家几天,正月十五再来。
无家的,就继续各司其职,又多发放些银两。
他在这半月之内,往往深居简出。
只从他十八岁,养父母先后去世之后,他逐渐接手了整个家业以来(其实,现如今这庞大的家业,倒有一半是他的功劳),每年的除夕至正月十五,他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对于他的作为,自然受到下人的欢迎。
白蒹葭选择留在了楚府。史夫人本想接她回金陵的,也只得作罢。
于除夕之日,这满府之中,剩下十来个轮岗的厨子,以及二十余个无家可归,仍旧在岗的,倒也甚是清静。
这白蒹葭已经备好了吃食。遣红烟去请楚墨去正厅吃饭。
楚墨道:“霜儿,这些日子,辛苦你在操劳了。只是,这元日阖家团聚之时,你确是应该回去。”
“家?墨哥哥,我哪里还有家。我自小就是个孤女,家中虽然富贵,可是也飘零。若不是干妈收留了我,我不也便似孤苦伶仃的。”白蒹葭想起了往事。
“可是,现在金陵就是你的家,你知道,姨母她一向疼爱你,胜似亲生。”楚墨安慰。
“可我宁愿住在这里。和墨哥哥你守在一起。我知道,你之前只要到金陵时,总是给我很多东西。这些,蒹葭都记着。”白蒹葭看着楚墨,深情款款。
楚墨回避掉她的目光,那时他心中想的是那个姓归的女孩儿,应该和她差不多大吧,只是不知飘落何方?所以,将怜惜移情到白蒹葭身上来了。
“霜儿,你住在这府里,如果能帮衬着,这固然很好。只是,有些事,你别臆想,也不要多事就好。”楚墨话中有话。
白蒹葭连连说道:“墨哥哥说哪里话来,我是你的表妹,理应帮着照看照看,除了这些琐事,其余我是一概不问的。我又是一个女孩儿家。我不知墨哥哥的意思是?”
楚墨道:“但愿我是多想,我不过白嘱咐一下。如此就好。”
无语用完了饭。白蒹葭说天冷,不如就去正厅附近的园子里走走,消消食。
楚墨说:“好。”
沉沉的暮霭,白蒹葭提着盏红灯,披着绿色的裘服,楚墨在身侧,二人款款前行。楚墨心中,只是当着白蒹葭妹妹,她的心意他是知道的。
且等以后再说。
心思纷乱的他,透过这浓浓的暮霭,忽地想到了府中后园的蓼风轩。
“霜儿还是先回去早些歇息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白蒹葭看出了楚墨心不在焉的表情,就算自己穿再好看的华衣,挖空心思做再美味的食物,都只会换来楚墨一句简单的谢谢。
此刻的楚墨望着蓼风轩方向,神思飘远。
她想着,过了这个年,自己该是有所行动了,哀怨地看着楚墨一眼,自行离开。
寂静的蓼风轩内。
寂静的不似除夕。
楚墨先去了灵堂。
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折回到了菡萏所在的蓼风轩。
蓼风轩内,飘出了阵阵年糕的清香。
掀开帘子,菡萏正在一个人静静地吃饭,翠叶儿被她一个远方亲戚接走了。
桌上摆着几样素食,菡萏对素食情有独钟。
“少爷?”在这除夕之夜,少爷不陪着白蒹葭,到这儿做什么?
“顺路来看看你,刚去了灵堂。”楚墨随便地坐下来。
“少爷吃了吗?”菡萏问道。
“已经和霜儿吃过了。”菡萏听他说霜儿的名字是那么的自然,心里略有些发涩。
“哦。”菡萏又继续慢慢吃起来。
新做的米糕,非常的甜糯。
楚墨没有走的意思。
就这么看着她吃着。
“吃完了,我带你上街去看看烟花,我小时就喜欢看这个。”楚墨脱口而出。
菡萏一愣,“少爷怎么不陪着表小姐?菡萏对这没兴趣。”她掩饰道。
其实她根本从未见过烟花。
身处偏僻的村子,有好些事物她没有见过。
“霜儿一向不喜欢听到爆竹烟花声。她胆子小。但是你在乡间长大,一定没见过这玩意吧?”
楚墨笑笑。
“哦。”这世间的男子奇怪,方才将自己亡妻灵堂修建一新,转眼之间,也能和自己的小妾上街看烟花。
她不能拒绝,此刻的楚墨就在这等着她。
“我,我想在走之前,拜祭下少夫人。”她踌躇地说道。
“可以。我陪你去。”
菡萏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少夫人的灵堂和自己有说不出的渊源。每次进去的时候,总是感觉很奇怪。
“少爷,您不是三年守孝期吗。这样,和我出去,恐怕于礼不合,不太好吧。”她期期艾艾地说。
楚墨道:“她在我心里。无论我在哪里,和谁。她就是我,我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