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喽,小子们!你们的小师伯怕正在哭鼻子呢,新鲜呐!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会有的事呢,赶紧随师尊我一起看热闹去!”
他手一挥,颇有气势的回头喊了一声。
跟在后面的弟子们顿时打了个激灵,脸上黑线一道道。
“一!二!三!”
前面领头的姿容夸张的男子突然诡异的回头一笑。
正准备跟在后面御剑而飞的弟子们神经不自觉的瞬间绷紧。
‘嘭!嘭!嘭!嘭!嘭!嘭!’
六声齐响,黑色烟雾散去,只见立在剑上的六名男子此刻全部变了模样。
两个容貌相似,清清秀秀的小丫鬟。
两个肤色一黑一白,容貌也斯文清秀的小厮。
一个四五十岁嬷嬷样的妇女,一个车夫样的中年憨厚男子。
就在他们错愕间,眼前一袭红影飘过,不知何时,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位身着艳丽红纱的女子,因为背着身,看不到容貌。
只见那女子本来全数披散在身后的柔顺黑发竟自发的移动起来,很快便在她的左耳处斜斜绾了一个发髻,鎏金的月牙耳环微荡在她的两耳处,映着那细腻白皙的脖颈,和身上层层叠叠的红纱,步伐间轻盈如飞,还没看到正容,已经可以感觉到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妩媚艳丽的风情。
“蜀山羽宗历来避世而居,刚才那身行头太过惹眼,尘世险恶,为了羽宗的安宁,一切还是谨慎些好,扮作主仆,又低调又可以掩埋身份,你们也好顺利的办完事回去复命。”
言辞正经,语气却娇滴滴的,悦耳动听。
丹凤眼,细长眉,红痣,红唇,一切还都是那个熟悉的忘师尊。
但以前稍显清晰的轮廓突然变得圆润些了,身骨也更娇小了些,顿时,一个华丽丽的,面若芙蓉,娇弱拂柳的绝代佳人笑意盈盈的站在他们面前。
瞬间,不管是小厮还是小丫鬟都个个直了眼,红了脸。
回了神,心中又开始哀叹起来,若要隐瞒身份,扮作山村农夫或是普通商人就行了,这浩浩荡荡的一群,光是那个妖孽般的主子,就低调不起来啊。
忘天涯托着华丽丽的长裙,施施然的踱步到一个面貌普通的男子面前,那人竟还穿着那身银灰的衣衫。
“既然不想做我的丫鬟小厮,那就当我的夫君吧,嘻嘻,怎么样?”
她缩了身,比那人矮了半头,此时仰着脸,红唇微掀,凤眼微挑。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回道:“尚好”
话音刚落,他身上的衣服就变作了一件质料上乘的银白长衫,一朵朵盛开的暗红色蔷薇连茎带叶栩栩如生的盘旋在那片银白的下摆处,穿在那样路人甲的身上,难免怪异,但配着身边那一片艳丽的红纱衣倒是意外的相谐。
“那就这样定了,小的们,队伍排整齐了,我们西南边接你们家小主子去喽。”
忘天涯,眉眼盈盈笑意繁盛,上前极其自然的挽了男子的手臂,回头对那些仍有些呆愣的仆从们娇滴滴的喊道。
不用说,苏小师伯已经被内定成忘师尊和他挽着的男子的‘儿子’了。
不知道,等会儿见到苏小师伯的时候,天地会变成什么样子。
走在他们前面的一男一女,时而碰首耳语,时而相看对笑,若是不知情,定要以为这是一幅伉俪情深的恋人踏青图。
可惜,真实总是残忍而悲催的。
残忍的是前面的美图欺世盗名。
悲催的是后面跟着的他们有气不敢发,又怨不敢生。
真是佩服那个淡定的充当着夫君身份的颜师弟。
想不到他虽然面貌普通,有些木讷呆愣,却比他们几个都强,光是能挡住忘师尊的恶作剧就已经令他们羡慕不堪了,竟然还能和师尊扮夫妻,还办的如此甜蜜情深,就更是令他们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不过,忘师尊是个怪人,这颜师弟在某一方面来说也是个怪人。
就是他的相貌和气质,完全路人甲,就算跟他再多的接触转了眼就绝对不认识了。
甚至有时候,一起行动,明明就在身边或附近,或是刚搭过话,也常常会忘记或忽略他这个人。
不过,因为总也记不住,又太过普通,他们也从来没有将此事此人放在心上过。
若不是忘师尊走到那人的身边,他又是唯一一个保持着原样,又和忘师尊合作愉快的样子,他们压根就彻底忘了他。
一想到此处,那几个弟子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为自己竟然如此忽视同门弟子而愧疚,甚至细想下来,他们竟然无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什么时候上的山。
只是每次提起他的名字时,他们才会有些印象,虽然根本就是名对不上人。
他名为‘骨’,颜骨,人骨的骨,第一次听起来还有点那么渗人的感觉,不过后来一想,骨也代表着正骨正气,或许他的家人是希望他有一身铁铁傲骨。
他们没有修到宗主那般淡泊一切,喜欢聚首,喜欢玩闹,总归是有其他人相依相伴,可颜师弟竟被他们忽略至此,再联想自身,立刻觉得这样的自己太不应该了。
也是感谢了忘天涯这一番作为,徒然让他们深刻的反省后牢牢的记住了‘颜骨’这个名字,和他路人甲的存在。
六人默默的对了对眼,各自心中发誓,从此不仅要记住他的名,更要记住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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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衣服真好看。”
滴溜溜的眼珠子,盯着那身银白上下扫射,头微偏,几乎挨到他的下巴处。
“师尊若是喜欢,弟子立马奉上。”
男子微低着头,瞅了瞅衣服,正经的回道。
“嘻嘻,该打,我是你的娘子,相公可莫要再喊错了。”
柔嫩白皙的小手作势一指点在男子的额心处,一道白光瞬息划过,微不可见。
手刚要放下,便被另一只宽大,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
握着那只细腻柔滑的小手,男子终于正眼瞧着她,嘴角微弯,却没有笑意,他俯身也贴近了些,近乎耳语道:“我皮糙肉厚的,小心伤了夫人的玉指。”
女子娇笑了声,反而更加紧密的手挽着男子的手臂,身体柔弱无骨,整个人几乎半挂在男子的身上,一只手还沿着那只被挽着的手臂摸来摸去。
对方却混不在意被一个‘假冒’女子,实则同性的男子**。
忘天涯暗地里咬了咬牙,斜着眼回笑道:“我还以为相公此相貌此气质必是一个想要低调的人呢,莫不是真看上了娘子我的花容月貌,才想要高调的引起我的注意呢?”
“我就是我,从来如此。”
他回转了头,语气淡淡,只看着前面的路脚步稳定的向前走去。
放屁!
痛死他了,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隐在宽大的衣袖里,其中一根娇嫩白皙的手指竟然破了一道口子,没有流血,肉红色的伤口却附近又一圈焦黑色,似被灼伤。
此时,一道银色的光线从那只手的掌心化出,丝丝缕缕缠绕在那根受伤的指头上,不到片刻,伤口已经恢复如初。
轻呼了口气,怨气一拥而上,不就是看不清他,对他有那么点好奇,想要借指尖用魂丝刺探一番,了解了解嘛,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
除了八百年前的那一次,被那个卑鄙的家伙暗伤,他忘天涯还没有第二次受过伤呢。
这个家伙,他现在好歹还是个娇滴滴的柔弱大美人呢,竟然这么不怜香惜玉。
蜀山羽宗虽然收徒不限,但每个进来的人,都是经过严密勘察的,上至前世今生,下至祖宗八代。
这么高深的法力,这么奇特的路人甲相貌,一定不是普通弟子,也一定不是正常渠道进来的。
来路不明,没风度,没教养,不尊老,残忍到对一个娇柔的女子下狠手。
这等辣手摧花的**男子,一定又是那个死人脸师弟又为了莫名的‘机缘’二字,给暗渡进来的。
等回去了一定要好好拷问才是,还要重度威胁,要他再随随便便的暗度陈仓,引来一些危险的奇怪家伙。
就像当年的那个人一样。
竟是来祸害他的!
在脑子里把死人脸任青言骂了个够,又想接着骂路人甲时,忽然脑中一片模糊。
该死的路人甲,弄了张这么善忘的脸。
“相公,为妻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女子轻蹙着眉,不满的撒娇道。
“名字……”
他的脚步有一刻得停顿,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颜色的颜,骨头的骨,颜骨……”
“哎呀,哪有人叫这样的名字,怪渗人的,给你起名字的人不知安了什么心,起了个这么不吉利的字,骨头骨头的倒像是叫‘死人’的名字呢,听起来倒像是在咒你死呢!”
名字不管是对人对妖甚至是对仙对神来说都是极重要的东西,代表着在这个世间留下的唯一凭证。
自然,名字的意义也不止于此,那是另一个人带着某种期许而给予的东西。
那也是带着希望来到人世,存在人世而给予的祝福。
而那个人必是对他来说极重要的存在。
叫这么寒碜的名字,一定是被赋予了不好的事。
从打击名字开始,到打击给他起名字的人别有用心,最后打击他存活于世的意义。
毕竟没有谁不希望被人肯定存活于世的价值和意义。
想到此处,忘天涯的眉眼笑的更开更艳,墨黑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芒紧紧胶在那人的脸上。
果不其然,有反应!
普通的眉眼,就算穿再上好看名贵的衣服,就算再紧盯着,也完全的路人甲,过目即忘。
这张脸眉色淡,眼眸淡,唇色淡,就连嘴角划过的笑容也淡的恍若错觉。
可是,那淡淡的笑意却是牵动着整个脸,一瞬间,仿佛一朵淡白的花朵盛开,空灵而虚幻,却美丽而纯净。
“若是有朝一日那个人听到了你的话,不知会作何反应呢?”
笑着的脸,愉悦的口气,甚至美好的回忆。
历来只有他整人哭的份,从来没有逗人笑的闲情。
这一局,他完败。
这一切一切的挫败,一定是遇到那个衰人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