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崖上跃下的那一刻,她想她的戏应该是就这样结束了吧,只是有些可惜那些还没有被她踏足过的山河大川,欣赏过的人间百态。
她坐在黑暗中,如看戏一般欣赏着她短暂的一生,二十年的岁月,不精不采,不咸不淡,唔唔,幸好死的时候不是很痛,她庆幸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坠落的途中就昏着死了。
“歆玥……”
“苏歆玥……”
嗯?这茫茫无际的黑暗中还有她的熟人吗?而且这细软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是耳熟……
她回过身去,一个淡白的身影越走越近,直至她的身前。
她愣了愣,眼前的真的只是一个白白的影子,无体无形。
那貌似手指的东西点在她的额头。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笑声柔软而动听,像是可以哄人入眠的歌谣。
‘砰’
那只手指在她的额上弹了一下。
“苏歆玥……该醒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成了一个漩涡,她不可抑制的被卷了进去。
黑暗逝去,有点点星光朦胧而模糊,她只觉得眼皮沉重不堪,全身的骨节像是被十匹马碾过一般僵硬而疼痛,模模糊糊还有轻柔的触感在她的身体上游走。
脸,脖子,胸,肚子……再往下…….不行了!!!
她猛地睁开眼,刺眼的光亮逝去后,眼睛正对上一双黑黑的,晶石般闪亮清澈的眼睛。
那双眼睛由开始最开始的惊颤,又带了些无措,然后似乎是一些些莫名的惊喜后,最终镇定的选择漠视她的眼睛,低下头去专心致志的继续手里的动作。
“不……行……”
她艰难的从僵硬的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那双持续向下滑到她腰腹以下的手终于停顿了下,然后,手的主人抬头飞快的瞟了她一眼后,又低了头,只露出一个墨黑的发顶,声音自持镇定的说道:“这是能救你的药,自你昏迷来每日的涂抹换洗都是我亲手照料的,该看的,该摸得都已经既成事实了,我都已经习惯了,所以希望你也可以尽早习惯,因为未来的两个月内,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
若是她现在能动,第一个动作,肯定是一手扶额,一手指着那个说话的人,义正言辞的吼道:“习惯了?那你的脸还红个什么劲啊?还有手……不要在她肚脐以下,‘那个’以上的地方抖得这么厉害,狠痒哎~”
可是面前的人似乎比她还紧张难捱的样子,她暗叹的‘唔’了声,算是同意了他的举动。
那双细白的手继续向下滑,轻柔、绵软、微带了些冰凉,虽然仍带了些颤抖却极其细致的沿着肌理仔细的将那些黑糊糊,腥臭难闻的药膏抹在她的腿上,脚趾间。
他的手法娴熟而温柔,带着一种抚慰的感觉,耐心而细致的照顾着手中仿佛易碎的瓷器。
墨黑的发丝轻柔而服帖的沿着纤细的肩膀,脖子,手臂垂落在腰侧,随着他手的动作轻微摇摆,带着一股自然的清香,丝丝入鼻。
低垂的头,低垂的睫羽,看起来安静,柔顺,乖巧而无害。
可是越是无害的样子却越是要小心提防,同样,越是美丽的生物也越是诡异而危险。
就如同眼前的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美丽的不似这人世该有的存在,却还偏偏这么的……柔善……
“喝药了……”
抹完了手里的东西,那少年便从一旁的小炉子上端过来一碗热气腾腾,同样黑糊糊的东西。
烫……
只就着汤勺喝了一口,她就有些受不住了,因为是直挺挺的躺着,不能在嘴里过滤一下温度,滚烫的药汤一入嘴就直接滑进咽喉,偏偏她的咽喉受损,本就难以吞咽这下全给咳了出来。
真狼狈,她想,还很脏……
“烫着了吗?有没有很痛?”
少年轻柔的声音似乎带着些焦急在她的耳畔响起。
她艰难的移了下脖子,偏过头,盯着空气,不言不语。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小心仔细的擦拭着她嘴角的药渍,然后捧着药碗喝了一口,将她的头偏过来些,随即轻轻的覆上她的唇,眼睛不可避免的正对上她惊诧的墨黑色瞳眸,来不及细想下意识的就想要偏移,嘴唇上却突然感觉到一阵湿软,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那条软软的温热物体已经将他的嘴唇撬开了条缝,汤药化成了细流缓缓地从他的唇里流进她的唇里。
温度适中,从他嘴里过滤了一遍的汤药似乎连那些苦味也淡了些,她满意的砸吧了下嘴。
那少年仿佛终于从惊吓中回过了神,立刻从她的唇上移开,直起身子,手背抵着唇,眼睛躲躲闪闪的不敢看向她,脸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而且在她的注视下,那抹红已经开始向他的脖子蔓延。
不是,他先主动地吗?可是为什么看着那少年害羞无措的样子她却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做了一件很不像话的事情,诱拐纯情美少年?
“我……你还没醒的时候,我一直这样给你喂药的,刚才……是习惯了……”
少年红着脸,轻声的解释道。
“继……续……吧……”
看来不是她吃别人豆腐,而是别人吃她的豆腐吃成习惯了,这样也好,从他嘴里渡过来的汤药不会让她的破嗓子给咳得到处都是。
“啊?”
少年猛地偏过头看向他,黑黑亮亮的眼眸带着惊讶一眨一眨,很是可爱。
于是乎,一碗汤药就以这样**的姿势,在她坚持的眼神,他勉强的合作下被她顺利解决了。
“这药有安神的作用,好好的睡一觉吧。”
脑子里回荡着少年的声音,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陷入昏沉得那一瞬间,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这么容易害羞的少年,或许真是一个好人吧,此时此刻,在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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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可真好。
头顶是蔚蓝无云的天空,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暖日的阳光,轻微的风吹拂在人的身上一定会很舒服吧。
可惜她感受不到,因为身体上从头到脚都被白色的布带以‘正骨’的名义缠的结结实实,只留了眼睛,鼻子,嘴巴感受着温暖而舒服的空气。
自她醒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每日的生活便是早上醒来的时候由那少年喂药,最后再将她移出屋子放在院中的特制木床上晒太阳,间接喝些流质的容易消化的食物,傍晚的时候,再搬进去继续喝药,然后睡觉。
还有三天一次的的拆布,抹药,再捆绑。
如此行动不便如同废人一般完全依仗他人生活的状态,这一个多月来她都已经完全习惯了,也难怪刚醒的时候,那个少年会那样说了。
习惯……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开始被认为害羞的乖巧少年,已经可以在她的眼下给她上药、清洗身体,而完全镇定自若的脸也不红了,手也不抖了。
甚至,在她对那简单无味的饭食稍有微词而不愿吃时,他已经完全忽视她的意愿径自喝上一大口,强行渡进她的嘴里了。
正午的阳光比清晨的时候更加温热了,隔着满身的绷带她也可以享受到太阳的抚慰了,舒服的喟叹了一声,忍着想要昏睡的念头,她将目光转向了院中正在准备食物的少年身上。
满头的墨黑色青丝柔顺的披在他的身后,随着他的走动轻轻摇摆,暖金的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给他的全身都镀上了一层浅微的金色,几缕被风吹起的发丝在那些金色的光晕里妖娆起舞。
肌肤白皙,脸上没有一丝斑点或是细纹,眉眼细长,只有在表示惊讶或是生气的时候,那双黑亮而清澈的眼眸才会睁得大大的,显露出一些少年的可爱和纯真来,鼻翼挺直,淡粉的薄唇总是轻轻的抿着,很少笑,显出些不符年龄的深沉和严肃,下巴微尖,隐约可见嶙峋的颌骨,整日里吃那些没有味道没有油水嚼不出什么原料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圆润的起来。
身体非常消瘦,粗布的青衣裹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脸色虽说白皙却是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健康的红晕,走路,做事总是缓慢带着微喘,显示血气不足,看样子该是先天身体孱弱吧。
也真是难为了他,身体本身就虚弱还要尽心尽力的照顾她这个废人。
不过,她从来就不相信有这样不求任何回报的‘好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没有了‘相信’这种能力。
这里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山谷,她所住的木屋便在这山谷地势稍高的平地上,两间简单的木屋相连,用一些削尖削细的短木柱连着木屋的外围圈成了一个院落,院中用四根粗木做柱,木头上铺着树叶蒲草之类的东西做顶,搭建了一个宽敞的凉亭,锅灶就建在下面,旁边还摆了一个饭桌,几个木凳。
看这些东西的成色,应该有十年以上的岁月了,那么他应该是很小的年纪便住在这里了吧。
这么美丽的样子,是人,还是妖怪……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吃饭了……”修长而纤细的手稳稳地端着刚刚做好冒着热气的饭出现在她的眼前。
唔,真是没期待,每天的饭都一样的无色无味无肉无油,她正在康复中,需要的是营养,营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