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一阵粗阔而沉闷的笑声传出,无法辨析是男是女,但的确令人毛骨悚然。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子拖着硕大的鱼尾缓缓摇摆走出,乱作一团的白发散在面前,只露出一只泛着红光的眼睛,动荡的光线明暗交替照在它身上,显现出它周身乌黑泛蓝的皮肤和鱼尾处的鳞片。
涟漪看着那人身鱼尾的怪物并没有一丝惧怕,从那泛着红光的眼睛里她竟感受到的心灵的相通,零零碎碎的血腥场面再次闪过,她不禁用双手扶住沉重的脑袋,一时间脑中乱作一团。
“多谢蝶夫人……”那沙哑的声音说着,怪物又用唯一猩红的眸子盯着涟漪。
“蓝姐姐客气了,同为人母,自然深知骨肉分离之苦……”蝶姬不再说话,只是抬头望向水面,似乎可以穿过层层水波感受到那份相离之苦。
“小涟……”伴随着低沉的声音,那人身鱼尾的怪物正慢慢移向涟漪。
莫沉溪不顾伤痛上前将涟漪挡在身后,“你是谁?”
“小涟……”那怪物沉闷的语气依旧,微红的眼睛闪过一阵狠厉之色,两条如同藤蔓般的手臂猛然甩开莫沉溪。
莫沉溪毫无防备的被强大的力道带入空中再重重落地,顾不上伤痛此刻满心全是涟漪的安危,他奋力撑起身子,却见涟漪面色微变,声音哽咽道,“母亲……”
莫沉溪一时间愣在那里,那怪物是涟漪的母亲?记得涟漪曾说是蓝鲛族女巫之后,难道就是这人身鱼尾的怪物?
涟漪被那两个藤蔓般坚硬的肩膀搂进稍稍温暖的怀抱,一时间只是满脸的平静,抬手轻轻抚着母亲脸上的暗疮,指尖触到那粗糙的皮肤不觉然有些颤抖。涟漪帮她理了理挡眼的头发,却看到碎发遮挡下那只空洞的眼睛,涟漪一阵惊骇,母亲曾是蓝鲛一族最美丽的女子,拥有族中尊贵无比的女巫印记,只有她才能召唤极尚寒光守护蓝鲛一族,她是受尽族人敬仰的护法神,那时的母亲在她心里如同太阳般光耀,与面前这张让人恐惧的面容相比,唯一不变的便是那眉心处的蓝色水晶印,那尊贵无比的女巫印记……涟漪一时难以接受,复杂的眼光盯着那泛着红光的眸子,良久才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似乎觉察到涟漪的惊诧,女巫转身别过脸,沙哑而沉闷的声音道,“复仇。”
字眼深深刺痛涟漪的心,母亲,原来世间不只是我活的这般痛苦,她愣了愣,心里如何都激不起重逢的喜悦,这样的重逢又勾起了自己噩梦般的过往,她又要变成那个满心仇恨只为复仇而活的涟漪,这般复杂思绪叫她心底如何升起喜悦?她闭目平静了一会儿,“母亲,累吗?”
“累?”女巫愣了愣,发出一阵骇人的笑声,“朝暮生死蛊都用了,累算什么?”
朝暮生死蛊?涟漪脸上一阵惊愕,母亲不惜自毁容貌修炼鲛族女巫们所不齿的巫族诅咒之术?她一时难以接受,声音有些无力道,“族人只剩下你一个?”
“能找到你,我不再是一个人。”女巫慢慢移向莫沉溪,抬起藤蔓般的手臂往前一挥。
莫沉溪只觉得背部好像整个脊椎都折断一般疼的难以忍受,他深吸一口凉气,才看到那十枚鳞刺针齐齐收在女巫手中,涟漪迅速跑过来扶起他。
莫沉溪看到她眼中的惊恐,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这话应该是我安慰你吧,涟漪看着他不语,却猛然挡在他身前喊道,“不!母亲不要!”
莫沉溪看着身前的涟漪,才看到女巫手中十枚鳞刺针整齐的在空中组成一个圈,这招为何有些眼熟?
涟漪知道这是鲛族秘术召水还冰,而母亲施展的威力会比自己强上数十倍!这十枚鳞刺针上残存着他的血,只要母亲一出招,必定在一瞬间会让他鲜血枯竭而死。
“你竟然对他动情!”女巫语气带着愤恨,眼中划过一丝不屑,“你不配做我蓝鲛女巫之后!”
涟漪无力垂下头,内心两股念头在冲击着,自己心上之人都近在眼前,但仿佛永远都是相对而立,她抬眼看着母亲,“母亲,放了他!我帮你复仇!”她回头看了莫沉溪一眼,这才走到母亲身边,“我帮母亲继承朝暮生死蛊。”
看着母亲脸上的惊讶之色,涟漪淡然道,“我的鲛灵已毁,只是凭着相思蔻勉强维持,反正也时日不长……”
“鲛灵已毁?你用了召水还魂?”女巫一阵大怒,指着莫沉溪道,“为了他?”
“不!不是他!”涟漪摇着头,不肯吐露星魂的名字,猛然跪在地上乞求道,“作为蓝鲛女巫之后我已经罪无可恕,索性让我来承担这诅咒之术!”
女巫若有所思站在那里良久,眼中愤恨渐渐消失,语气多了份缓和,“随我来。”
乌云遮挡下隐约露出如钩残月,秋意渐起,虫鸣也少了很多,夜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虽带着微凉但仍然吹得很惬意,星魂独立于洛水之滨,看着曲折蜿蜒的洛水走势,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猛然一丝风吹草动,他立刻提高警惕。夭灼正坐在水边的大石块上打瞌睡,却忽然睁大眼睛,觉得一股藏在暗处的力量正慢慢逼近,她不由直起身子,抬头正对上星魂异样的眸子,又警惕看着周边。
果然,一袭绿色身影凭空而降,飘渺的声音呵斥道,“孽障!竟然私自逃出洛神祠祸乱人间!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星魂闻声迅速转身,见来人轻纱蒙面,弯弯黛眉下露出一双深邃的眸子,绿衣飘飘纤带飞扬,身体周遭仙雾缭绕,此刻她正缓缓举起右臂,手腕处的一圈奇怪挂饰正慢慢释放一道道绿色光环。
糟了,是时仙!夭灼一惊,得知自己现在实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带着阑珊伤重的身体更是难以逃脱,眼见绿色光环正要飞向自己。她一急,身形仓皇跑到星魂身后,声音微颤道,“救我……”
星魂一愣,本能反应单手结印,星魂术已经凝结指间,蓝色咒印迅速挡住来势汹汹的绿色光环。
星魂之灵?术法对峙中,时仙微微蹙眉,打量了星魂一眼,“你便是星魂?”
星魂没有回答,看她不像是什么妖邪之辈,不禁反问道,“你是何人?”
“时仙姐姐,我知道今晚一定会遇到你。”妩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星魂下意识的回头。
时仙看着蝶姬带着两个人从洛水中央巨大的漩涡中走出,她收起手臂上的法器,目光淡然如水看着众人。
“晨钟暮鼓,日月运行,昼夜更始,仙刻锁时。”蝶姬说着走到星魂和时仙二人中间,转而看着星魂继续道,“她是天地之间司掌岁月四时的上仙。”
星魂再次审视着眼前的时仙,更多了一份疑惑,“你来此所为何事?”
“带她回去。”时仙看着星魂还挡在夭灼身前,话语变得冰冷,“你不该护着她!”
星魂沉思片刻,看了一眼夭灼,“你,果然不是阑珊。”
“对,我的确不是。”夭灼索性从他身后走出,迈着从容的步伐,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但是对你来说都一样,你在乎的不过是月魄之灵而已。”
“夭灼,立刻离开这里回到洛神祠。”时仙命令道。
“好!”夭灼媚惑的目光扫过时仙,转身正欲离去,却不想眼前猛然一道绿色光环将她困在原地,她不解的看着时仙,“你不是让我离开吗?”
“我只说夭灼可以离开。”时仙临风而立,手臂上的一圈圈的绿色光环越来越亮,“赶快放了阑珊!”
夭灼?星魂心中疑虑更深了一层,不禁问道,“阑珊到底在哪里?”
夭灼妩媚一笑,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你关心的不是月魄之灵吗?”她刚要继续说时,绿色光环猛然加强,压抑着夭灼体内的术力,使她慢慢屈服于锁时仙刻。
星魂看着她慢慢被绿色光体制服,疑惑中转向蝶姬,“夭灼又是谁?”
“她只是借用阑珊身体而已。”蝶姬说完,看着跌坐在地上被锁时仙刻法力逼迫之下瑟瑟发抖的夭灼,“时仙姐姐,何必为难一个小妖?”
“她已不再是一只普通的狐妖,亡音已经与其妖灵相通,此时若不除去以后必是大患!”时仙说着,猛然一挥衣袖试图将夭灼收服,却不想一股阴暗的术力在无形中与自己对抗。
夭灼喘息着慢慢起身,勉强牵出一丝微笑,“你若再逼我,我必然毁了阑珊留在体内的生魂!后果,你们比我更清楚!”
时仙一惊,若是毁了她的生魂,阑珊自然是躲不了魂飞魄散的命运,也就更无法用洛水亡音咒印去解救水心了,想着这里,时仙犹豫着缓缓放下手,却忽然想起水心当初的劝阻:亡音不除,后患无穷!她猛然收紧锁时之链,“你若敢毁阑珊生魂,我必然让你永受冥界炼狱之苦!”
“你威胁我?”夭灼眼中划过一丝狡黠,嘴角依然是诡异的微笑,表情却变得严肃起来。
时仙没有回答却加重了锁时之链的术力,蝶姬毅然上前阻止道,“不要威胁她,否则,宁可玉石俱焚,她都不会成全你!”
时仙一怔,夭灼的性情她比蝶姬更清楚,顽劣任性,一意孤行,做任何事都肆无忌惮从来不考虑后果。她用阑珊之身,必然是想借阑珊体内的洛水亡音咒来修炼亡音,如此一来,必须尽快找到阑珊的灵魂和觉魂,否则,亡音若成,必成大患。念及此处,她定睛看着夭灼,“你最好保护好她的生魂。”
周身束缚之力散去,夭灼轻舒一口气,刚刚还好有亡音帮自己撑了这麽久,她慢慢走到大石块旁坐了下来,拂袖擦去额头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