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转
元真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点如同黄豆大小,却灿烂到极点的金芒,将他吸了进去。
他看见自己的灵魂从虚空中归来,携带着点点缥缈的紫韵星光,重新回到了久违的肉体之上。
随后,一个熟悉之极的身影,如同雾影一般从金芒中投射出,变成了一个幻象。
元真见状,呆若木鸡。
这人影,正是那曾经名传天龙界,博学儒雅,法力通天的天元宗宗主,元青。
元青,也就是他的父亲,此刻如同幻影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梦中的父亲依旧笑容淡淡,也如同记忆中一般,身穿着儒雅的素青色道服,只是细看之下,元真发现他的头发已然全数发白,眼角也出现了皱纹,笑容下似乎隐藏着无尽的疲惫。
“父亲!”元真双眼瞬间红透,多少千言万语憋在心中无法倾诉,他正想激动的冲上前拥抱着父亲,却被元青抬手止住。
元青抬头看了看天空,叹了声气。
他轻轻一挥手,一股莫大的气势铺天盖地,席卷了二人周围。
再回过神,元真才发现自己周围已经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来到了一片树林之中。
“坐。”元青轻轻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已幻化出一张茶桌、两张平常、粗糙的石凳,而他手中,一壶清茶,香气渺渺,顷刻间已沏好了。
茶香萦绕间,元真坐在了父亲的正对面。
面对着似乎苍老了许多的父亲,他有着许多疑问,然而他没有开口。
他觉得,父亲会给他答案。
元青沏好茶后,动作轻巧地将茶满入了两人的杯中,随后他自顾自地喝起香茶。
只见他,先是细细抿了一口,接着似是品尝着美酒一般,嘴巴发出“吧嗒”、“吧嗒”声音,一脸享受的样子,随后又一口猛地喝完。
最后,他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轻轻说道:“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喝‘九凌仙雾’了。”说完,他抬头看着元真。
元真闻言浑身一震,双目紧紧看着父亲,视线聚焦在父亲的身上。
一会过后,他似是明白了什么一般,他不敢置信,浑身因为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而忍不住的颤抖,而他手中握着的茶杯,悄然滑落,然后“砰”地跌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元青摇头,右手轻轻一动,一股淡金色的光从他手中透出,轻轻包住了地面上的茶杯碎片,然后,那一堆碎片当着两人的面,神奇的复原了。
茶杯回到了元真的面前。
元青笑容淡淡的看着自己疼爱无比的独子,说道:“真儿,你现在看到的我,只不过是我事先封存的影像罢了。”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确切的说,如果你能看到现在的我,那就证明我已经不在世上了。”元青为自己满上第二杯茶,眼角轻轻瞄了一下浑身颤抖着的元真。
第二杯尽,元青留恋万分的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茶壶,祥和儒雅的神色一去不返。
他双眼猛地凌厉起来,看着元真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只是时间不允许我去解释。”
“接下来,我所说的话,你必须记住,也不许跟外人说。”
“诸天万界,都乱了。那高高在上,一直被世人瞩目的诸天十大世界,为了野心,为了扩张,向下层的世界发动了战争。”
“战争来得很突然,我们所身处的天龙界,被诸天十大世界的高层当做了战场,也在此展开了多场残酷的战役。”
“天龙界作为下层世界,在诸天万界排名,也只不过排名一百名开外,战力与之相比,可谓之云泥之别。你父亲我作为天元宗宗主,自然得为天龙界出一份力。”
“然而,我们倾尽天龙界之力,也抵挡不住诸天十大世界的疯狂进攻。”
元青说道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展现出一片柔情,“最后,为父启动了祖宗留下的护宗大阵,决定抵抗到底。万幸是,诸天十大界中名列第八的玄武界,与你母亲的宗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母亲以宗族至宝,换得了玄武界高层人物的一个承诺,玄武界的高层最终答应出面调停。”
“然而,诸天十大界之中的九大高层世界,暗地里组织了一批战力通天的修道之人,联合起来对玄武界发动了进攻。”
“那一战中,镇守玄武界的神兽玄武以一挡百,并请得青龙、朱雀助阵,然而那一战还是败了。之所以会败,因为对手出动了至尊神器。玄武界败了,玄武却也没有让敌人好过,终于将他们赶出了玄武界。”
“玄武重伤,伤势之重,已然无法让它继续镇守玄武界,它的伤,只能通过转世重生治疗。最后,玄武连同青龙、朱雀一同施法,将玄武界封印了起来。”
“在此之前,为父已将你封印,送到了玄武界之中,秘密封存了起来,使你免去战祸。”
“我知道,有朝一日,你终会醒来。”
听到这里,元真再也忍不住了,他已然泪流满面,“父亲……那您……还有母亲,师兄师弟们,岂不是都已经……”
元青宠溺地摸了摸元真的脑门,直截回答道:“没错。”
“为父,以及你的母亲,师兄、师弟,甚至是天元宗,乃至于天龙界,都已经消逝在那一场战争之中了。你今天看到的,只不过是为父当日设置好的影像罢了。”
话毕,元真发现周围的景色在不断颤动,而更发现父亲的身影,竟也开始若隐若现,怕是要消散了!
“不!”元真恐慌至极,奋力扑向父亲之处。
然而,回馈于他的并不是父亲稳健有力的双手,而是坚硬的地面。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从父亲的身体中一穿而过!
“时间,终究还是到了啊!”
茶杯,茶桌,石凳,以及周围的的一切,都随着话落而开始了崩溃,如同瓦片碎裂一般,不断滑落,跌落在地上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同时,元青的身影被一股金芒点亮了,从脚部开始,那股金芒如同蚀骨的火焰一般,慢慢烧去元青的身体。
元真泪如泉下,疯狂嘶吼着,双手疯狂扑向元青身上点燃的地方。可是,任凭元真如何扑打,那股金芒,都无法扑灭。
“真儿,有幸再次与你相见,为父很欣慰。”金焰已然烧到了元青的膝盖之上了,而元青脸上没有半点异色,十分安宁。
“不要想着替我们报仇,你能活下来,我们就满足了。”元青弯腰将手覆在了元真的头上,面目慈祥。
“咱们天元宗的秘典‘天元真解’,不过是三等功法,防身足矣,却难以与诸天十大界的人抗衡。且你施展开来,怕也会引人瞩目,毕竟它已经失传,不应该再现世。”
“为父这里有一本得自你母亲宗族的功法,为上古流传而下,无法无名。为父穷一生精力才将其研读通透,可惜为时已晚,根骨定型,无法修炼,是为大憾。”
话毕,元真只觉得有一道紫光从父亲的手中飞出,那道玄奥莫名的紫光似有灵性,围绕着元青的身体盘旋数圈之后,猛地一改飞行轨迹,朝着元真的额头飞去!
紫光没入了元真的额头之中,不见踪影。
而元真,在紫光飞入自己额头的瞬间,头部传来一阵剧痛,似是要裂开一般,身体不受控制,直痛得他瘫坐在地上无力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身体在金芒中逐渐消散。
不!
别走!
元真在心里疯狂呐喊着,他疯狂地想去驱使自己站起,他要留住父亲。
然而,他的头部胀痛无比,他的躯体失去了控制。
那股紫光在穿透额头之后,进入了自己的识海中,分散成点点紫芒,随后紫芒变成了一个个玄奥的文字,散发着着淡淡紫光,整齐的排列着,悬浮在元真的识海之中。
元真没有理睬这部突然出现在识海的功法,此时他的注意力,全数放在那一道逐渐消散的身影之上。
“好好修炼,不要想着替我们报……仇。”元青话毕,金芒燃烧的速度剧增,不一会,就将其吞噬殆尽。
元真眼睁睁看着金芒吞噬掉父亲的胸膛,颈脖,最后,吞噬掉那张和蔼、儒雅的脸庞。
整个世界黑了。
元真双眼一黑,昏死过去。
*******
这个梦的时间很短,和之前做得那个梦相比较,简直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嘀嗒,嘀嗒。
冰凉。
似乎是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有规律的,轻轻拍打在元真的脸上。
他无意识的摸了摸脸,随后,一股湿腻感回馈到他的感官中。
起初他并没反应过来,只是无意识的吟道:“这冰凉的液体……是什么?”
过了一会,雨点依旧穿透树枝的缝隙,嘀嗒、嘀嗒落在他的身上、脸上。湿腻感慢慢从身上蔓延、漾开,一种丝丝的冷侵袭了他的睡眠,满满覆盖全身。
“这……这是雨水!”元真反应过来了。
他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夜,是那遮盖在头顶上的一枝树叶。
透过枝叶间稀疏的缝隙,依稀看见了一点、两点闪烁的星光点缀在深蓝色的天空中。
那缥缈如纱的云层,随着风飘荡着,轻轻贴在天穹之下,一轮暖白色的皎月挂在了其中。
“雨水,枝叶,星光,云层,皎月……”他喃喃说道。
他回味着刚才做的那个梦。
“刚才的那个梦,真的是梦吗?”
在梦中,他看见了父亲,父亲的头发全白了,但是依然很慈祥。父亲和他聊了一通话,一起喝父亲最喜欢喝的‘九凌仙雾’,父亲还给他传了一本上古遗留的功法,但是最后,父亲消失了……
想到这里,元真用手擦了擦眼睛。
周围很安静。这一片密林在夜色中沉静的酣睡着,不安份的,只有那徐徐吹来的风和不时颤动的枝叶。
以及,少年那一颗在梦中碎裂了千万瓣的心。
“如果刚才的梦都是真的,那么……”元真闭上了双眼,咬紧了牙齿,竭力平复心中的恨意。
良久,他平复了心中的恨意,缓缓站了起来。他双眼紧闭着,面无表情,张开双手,似是拥抱着空气一般。
“那么……我活过来了。”
话落,他向着月亮跪下,恭恭敬敬,郑重无比,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父亲,对不起,你的话我做不到。”
“就算他们是诸天十大界的巅峰人物,我也要会一会他们。”
在那一片的密林中,少年从地上捡了一根长有三尺余、粗有两指、弹性尚可的枝杆,也不管认不认得路,闪身扎进了漆黑之中。
“有仇,我怎么能不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