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年少只爱花香艳
兮兮每天上午打扫完楼里的茅厕之后到下午刷洗马桶有很长一段空闲时间,为了早日存够那赎身的钱,她通过李大娘偷偷接了些代写书信之类的活计,每天勉强能赚得几个铜铢。
过着这样平淡乏味的生活,兮兮几乎要忘记自己是身在青楼之地了。
清洗完最后一个茅厕,兮兮今天的工作终于完成了。她掏出钱袋倒出所有钱币放在手心一一数过,高兴地咧嘴一笑,把钱币小心地又放回她的赎身专用存钱袋里。
“每天与那些污物为伍,你这样便算是清高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从兮兮背后传来,声音虽柔,说出的话倒是刺人得紧。
兮兮转头看向来人:是那曾经同屋的湘云,穿了一身正红色的长裙,上身穿了个同色的短襦,勒出纤细的腰线,露出白鸽一般的胸口,头上并没有太多装饰,只是插了个血色的玉钗,耳上坠了两个红色的珊瑚珠子,把身上所有的优点装点得美丽无比,好似一个误入凡尘的仙子。
兮兮心底叹息:那美玉一般的碧色更适合你呀,何必为了迎合那些个假模假样地寻芳客委屈了自己呢。
湘云问道:“难道你就这般认命?”
“这世间什么是下贱什么是清高呢?都是人们自加的判断标准罢了。要我说,过得开心就够了,何必在乎他人言语呢?”兮兮说这话也是为了劝慰湘云的,让她莫要再钻那牛角尖了。
湘云听了兮兮的话,沉默地看着兮兮,半晌开口道:“我从来都没看懂你想要的是什么……”
兮兮摸着颧骨上的伤疤只是微笑并不接话。那伤疤当年伤得太深了,养了这些年,还是留着一道有些扭曲的痕迹,更加上现在她肤色蜡黄黯淡,简直是丑得可以了。
“……”湘云并不是个多话之人,两人所求不同,所走的道路也不同,没有什么好交流的了,只好和兮兮点头示意,算是告别,提着裙角走了。
有什么好说的呢?兮兮心头无奈,她也不愿意落到如今的地步啊。可是,她真的不甘心一辈子腐烂在这藏香楼里:年轻的时候仗着姣好的面容引得风流恩客们抛洒银子。老来容颜不再,便在堂里寻那些花不起大钱的走脚莽汉换得一点饭食钱,苟活在这世间。再老点呢?老到连那贩夫走卒都看不上自己的时候,该拿什么养活自己呢?
这个世界没有白居易,所以那些女孩儿不知道有一句“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鞍马稀”的诗词,只觉得现在的生活远远好过在家拾粪拣柴、还挨打挨骂的生活。
兮兮又是深深地一声叹息,好像她来到这个世界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叹息了。她在心底对自己说:莫要叹息,日子还长着呐。
她慢悠悠地走回晚上休息所用的柴房,手刚摸上柴房的门栓,只听背后又是一个声音响起。
“你是玉溪么?”是一个陌生的、而且还是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子。
今天这些尽从背后出声的人是怎么回事?兮兮被吓了一跳,摸着门栓缓缓转过身道:“我是,有事么?”
她以前是楼里养着的小姐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楼里总是有些不三不四的低等小厮、佣人想来揩油,她应付起来倒也算是得心应手了,所以看清是个戴着青色小帽的少年反倒不害怕了。
那少年摸出几个钱币举到兮兮面前,讷讷道:“那个……够么?”
此时已经是戌时,太阳已经落到山后面了,楼里的红灯笼刚刚点上。透过红纱的火光映照着少年脸,那脸上的青春痘以及耳尖红得愈发的明显。
若是个一脸猥琐的痞子,兮兮已经拿出自己肝病会过人的理由恐吓对方了,可这个少年明明羞涩得要命却还要勉强自己找妓的模样引起了她的好奇。
“什么够么?”兮兮摆出我什么都听不懂的表情。
少年脸上的痘子越发红得透亮,头几乎要埋进地里:“吹……吹箫……”
兮兮几乎要笑出声了,到底是你要嫖我还是我要嫖你啊,羞涩成这模样了。
“我只会弹琴,不会吹箫呢。”
“不……不是那个吹箫……是……”少年说不下去了。
“为什么想嫖妓呢?”兮兮不再逗他,正色问道。
少年的头埋得更低了:“他们老是吹嘘和你……说……那样才算是……真正的男人……”
兮兮现在所处的身份非常尴尬,她从前是楼里的小姐,现在是个最下等的粗使丫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个只能任人意淫无法反驳、还口的卑微身份。
她也懒得去追究那些话究竟是谁在乱说了,只是严肃面容对那少年道:“此事是应该和自己所爱的女子做的,是非常非常亲密的事,以后莫要在和人攀比了。”
本来兮兮是没必要说这些话来教这个少年的,但是他无措时鼓起的包子脸让兮兮想起了这一世的小堂弟,潜意识把他当做了弟弟一般对待。
“……是。”被兮兮一说,少年羞得转身逃跑了。
“哈哈……”少年笨拙的离开方式让兮兮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少年好像听到了兮兮的笑声,脚步一趔趄,逃得更快了。
兮兮以为有了这样的阴影,那个少年以后怕是见着她都要绕道走了。
结果却是完全猜错了,那个少年第二天又蹲在柴房门口等着兮兮。
“怎么?还想找我给你吹箫?”兮兮调戏道,眼神意有所指地扫过少年的下半身。
“不……不是的。”少年捂住裆部,垂着头露出绯红的耳尖。
“哈哈,那呢?”兮兮是个见着正太就伪装御姐的货。
“……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少年低着的头一直没有抬起。
“为什么呢?”
“你说的话很有道理,以前从没有人和我讲过这些话,我想听……”少年脱掉小帽,抠了抠头皮,又把小帽扣上。
少年青涩的表现充分满足了兮兮的御姐心理,兮兮满足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达仕,耿达仕。”少年毕恭毕敬地回答了兮兮的问题。
“你爹娘对你寄望很高啊。”兮兮点点头:“读过书么?”
“读过,可先生说我不是读书的料,劝我爹娘别再浪费钱了。”达仕底气不足,又是把头垂了下去。
“天生我材必有用,你也不要太自卑了。”兮兮摆出做姐姐的架势,在达仕肩头拍了拍。
“嗯。”达仕是从心底佩服这个才见过两面的女子,经她一鼓励,从心底生出一种“我也是人才”的自信来,不由得把背挺了挺。
兮兮在柴房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达仕坐下:“你有喜欢做的事么?”
达仕皱着眉想了半天,为难道:“……没有。”
“从今天起你就可以开始好好想想了。”
“嗯。”达仕点点头便开始用手支着头思考起来。
“现在不急。”兮兮赶忙制止道:“我关在这楼里,实在是无聊了,你先和我说说你的见闻呗。”
开玩笑,兮兮之所以和这家伙聊这么久,就是等着从他口中套出些关于这个世界更多的信息呢。
她之前所接触的人不是乡下没见识的农人,就是和她一般大小的小姑娘,楼里妈妈、管事的巧月姐都是问不得的,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以问的,哪里有放过的道理呢?
达仕不疑有他,只当兮兮是真的无聊了,稍稍整理头绪,便开始讲故事:“这你可问对人了。我爹年轻的时候是个船夫,走南闯北去过很多的地方呢。你知道么?咱们现在所在的京城是处在整个神洲大陆的东边呢。坐船顺着汤江往下游去,可以到达荒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