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儿,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因为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让我对你不感到陌生。”
“欣园”中,千辰月背对着上官辞,缓缓的开口,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那么单薄和清冷。
上官辞没有搭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等他说下去。
“下午的时候,你问我究竟是谁?哼。”千辰月冷笑一声,似自嘲的道。
“我究竟是谁?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这次要你来,也许就是想让你帮我找到答案吧。”
“在这儿,在欣园,我同……同母亲一直生活了十五年,从小,我就知道母亲不喜欢我,无论我有多乖,无论我有多么用功的学习琴棋书画,她都不会多看我一眼,甚至有时她看我的眼神中竟存在着某种恨意,让人觉得心寒,但我依然爱她,就像天下间所有的孩子都渴望得到母亲的爱,为了讨好她,十岁那年,我在后院中种满了桃树,因为母亲酷爱桃花的香气……可是,几年后的一天,当院中开满了桃花的时候,母亲却带着我走了好远的路,将我扔给了两个怪人后,头也不回的走了,那时,我十五岁……”
“你口中的母亲……是……是李玉君?”上官辞无法抑制自己再沉默下去,大睁着双眼困难的问出口。
千辰月回头,眼中划过恨意,道。
“是的,是她。我是她的孩子吗?五年来我不停的问自己,如果是,一个母亲怎会狠心的将自己的孩子扔在那种地方不闻不问?但如果不是,她又为什么告诉我,她是我娘?”
有好一阵的静默。
当千辰月再次开口,语气中已不再带丝毫情绪,除了冰冷,如果这也算是情绪的一种。
“也许姜武帆跟你提起过,我被遗弃的地方叫离尘谷,那里住着两个怪人,笑娇儿专门研制毒药,让我与姜武帆试吃,等我们毒发后再丢给田心师傅去解,因为她始终不信,田心能够解她研制的所有的毒……于是,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我们到死去活来。”
“所以姜武帆出谷的时候才会身中剧毒?”
“不错。本来以为逃出去时毒已解了,哪知日积月累中,我们身上已堆积了很多毒素,他一离开离尘谷,离开田心师傅后,就毒发了,还好有人救了他。而就在前些天,他没有失信的回到离尘谷,终于带我从那个地方逃了出来。”
“你身上的毒解了吗?”
“是的,自从姜武帆逃走后,田心和笑娇儿就处在自责当中,他们都以为姜武帆死定了,其实他们也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人,所以便不再利用我来试药,而且在这几年田心师傅的调养下,毒已经完全解了。”
露出一丝轻飘飘的微笑,美得惊人,他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知道我为什么叫千辰月吗?”
上官辞摇头。
“因为在离尘谷时,我好羡慕天空中的月亮,它是那么亮,那么圆,如果我也能同家人团圆在一起,那该多好,所以我为我自己取名为千辰月。”
“你以前的名字呢?因为是娘为你取的,所以你不喜欢吗?”
千辰月笑了,好像上官辞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在离尘谷的第二年,李玉君带着身受重伤的你来请田心师傅诊治……我以为娘是来接我走的……但,到那时我才发现,我早已不是我自己了。”
“什么意思?”上官辞的心抖的一震,她不懂,为什么她的心会忽然跳得如此厉害。
“那时你已叫上官辞了,不是吗?而十五岁以前,我的名字。也是上官辞。”
千辰月说这句话时是那么平静,那么自然,那么的事不关己,也是那么的残忍。
忽然吹过的一阵冷风,使上官辞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
现在她也要与千辰月思考同一个问题了,她是谁?
第二日的黄昏,上官辞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别院。
从昨晚与千辰月谈后到现在,她都躲在一个小角落,一遍一遍的问自己,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没有答案,她想不出来,只是搅得自己头痛欲裂。
远远的,等在门口的冰绮罗看到了她,一下子冲过来。
“爷,你可回来了,星玉小姐与娇菊被人劫走了。”
“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你那希雪。”
“是她劫的?”
“倒也不一定。一个时辰前有人以希雪的名义送了封信给星玉小姐,要星玉小姐到门口见面,谈谈有关你的事,星玉小姐与娇菊由两个家丁陪着刚走出大门,就被一辆突然驶来的马车劫走了,当府内的护卫赶出来的时候,马车已看不见了,南宫缺在匾额上发现由飞刀插着的一张字条。”
说着,冰绮罗由怀里取出字条递给上官辞,上面写着。
若见佳人,酉时西郊榕树林上官辞孤身相会。
上官辞的眉头打成了结,问。
“这件事儿老太君她们知道吗?”
“还不知道,我已严令护卫家丁们守口如瓶。”
“嗯。我现在去赴约,你在榕树林外等我。”
可就在这时,上官辞忽然感觉胸中一闷,不禁在心中喊糟,这是“火寒掌”发作的前兆,算算日子,上次发作距今正是一个月……血色立即从她的脸上抽离,却仍得力持镇定,怕绮罗看出她的异样,可绮罗仍是感觉到了她些微的变化,忧心的问。
“爷,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担心一会儿能否顾及星玉与娇菊两人周全。南宫缺去哪了?”
“他看了字条后人就不见了,想来可能是去找你了吧。”
“哦,一会你守在林外,若听到打斗声或过两刻钟我没出来,你就进去,无论如何也要救出星玉与娇菊。”
依上官辞的经验,“火寒掌”发作之前会先胸闷三刻钟左右,所以她只能希望来人并不是很强,利用两刻钟来速战速决。
榕树林离的不远,不稍一会儿的功夫,她们便策马来到林外。
上官辞只身入林,走了没多远,便看到前方有处篝火闪动,走近了,见得两人,正是齐星玉与娇菊,她们口中塞着布块,腰间缠绳以树枝为支点吊在半空……
树下站着六七个大汉,其中为首的两人头戴青铜面具,一人着深紫锦衣,一人着深蓝布衣。
上官辞翻身下马,紧握扇柄,一拱手,道。
“两位朋友,如此兴师动众的邀上官某前来,所为何事?”
紫衣男子沉声答道。
“不为别的,取你狗命而已。”
上官辞淡淡一笑,道。
“好,先放了两位姑娘。”
紫衣男子再道。
“要放她们也不难,不过你得要考虑一下先救哪一个,虽然其中是一个小丫环,但仍是个风华正茂的大姑娘,我想,上官城主应是个惜花之人,不会忍心弃而不顾吧?”
“此话怎讲?”
紫衣男子向树下一指,道。
“掉下来,落在那个东西上可不好受哦。”
上官辞定晴一瞧,这才发现齐星玉和娇菊所挂树的地上均放着一块床板大的钉板,密密麻麻的钉子,长足有半尺,就着篝火反耀着点点森寒的青光。而两个姑娘的脚离钉尖的距离不足五尺,可她们之间的距离却一南一北有两丈之宽,树下站有两个黑衣大汉,均把刀架在绳上,稍一使力,绳子便会断开。上官辞心中明白,若两人同时将刀砍下去,那么,以她一人之力怕有可能来不及救后一个……
紫衣男子见上官辞面露难色,竟毫无预警的举手“啪”的打出一个响指,两个黑衣大汉接到指令,将刀一挥而下。
上官辞顾不得多想,飞身而出,先朝娇菊冲去,抱住她下落的身子,运功护住她周身将她抛入草丛,接着足点树干借力直扑向齐星玉,如旋风般将裙褶已碰到钉尖儿的齐星玉打横卷起,翻身落地,所有动作均在瞬间一气呵成,在场所有人都莫不为她的身手感到吃惊,可上官辞却自知不好,因为她的运功加快了“火寒掌”发作的时间……
一个激灵,浑身顿觉冰冷,可就在这时,一股不易察觉的劲风袭上她腰侧,直觉的一闪身,劲道稍偏却仍是在她肋下划了一道口子,同时,上官辞听到怀中的齐星玉的一声惨叫,才大吃一惊的发现,暗中袭击她的人竟是她拼命救的齐星玉。
只见齐星玉的右手臂上插着把小匕首,另一把本拿在齐星玉手中的用来刺伤上官辞的匕首,已被她痛苦的丢在脚边,这时的齐星玉,面孔扭曲,口中不断的哀嚎着,上官辞这才看出来,她并不是真的齐星玉,而是另一人易容改扮的,那真正的齐星玉在哪呢?又是谁出手相救?已来不及细思,两个戴面具的男子见行动失败,不让上官辞有喘息的机会,举剑如猛虎般齐向上官辞扑来……
上官辞以扇抵剑,强忍住“火寒掌”的剧痛一阵高过一阵,她知道她必须得咬牙撑下去,但她又不敢运功使力,怕这剧痛无法控制,到时别说两个姑娘救不了,连她自己也废在这儿了,但这两柄剑如影随形的紧抓住她的身形……不行,她必须得速战速决。
突然,上官辞一个燕子翻身,整个人高高跃起,两个戴面具男子正意外她要做什么时,上官辞将扇子一脱手,直朝那紫衣男子的面门袭来,趁他由剑一挡的空档,上官辞由腰间抽出一把亮晃晃的软剑来,这把剑是她的贴身利器,平时以白玉装饰的看似腰带的剑套缚在腰间,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用的。
剑一出手,两个戴面具男子的攻式就显得十分吃力了,没几下,就败下阵来,而上官辞也不穷追猛打,靠在一棵树前,她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幽黑的夜色隐去了她脸上异常的红潮与冷汗,她的一只手抵着树干,狠狠抓着,粗糙的树皮陷进她的手掌,血丝慢慢渗出,但这种痛又哪能抵得过体内冷热交替的痛苦的千万分之一呢?
“星玉在哪?把我的表妹交出来。”上官辞大喝。
紫衣男子一个手势,由暗处现出两个人来,一个黑衣男子以剑抵着齐星玉的脖颈。
齐星玉一见表哥,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矜持,含着泪喊。
“表哥,你还好吗?不要管我,你快走。”
“上官辞,现在你只要将手中的剑对准你的胸口刺下去,我对天启誓,决不伤你表妹分毫。”紫衣男子扬声道。
“好,你说的,不要食言啊。”说着,上官辞毫不犹豫的举剑对准自己的胸口。
“不要。”齐星玉大惊失色的大喊,同时她感觉整个身子被人提了起来扔向上官辞,上官辞不假思索,急忙收剑接住齐星玉,接着,就见黑衣人本抵着齐星玉的剑改了方向直朝紫衣男子刺去,紫衣男子大感意外,但仍是迅速闪身躲过了此剑,定晴一瞧,竟是一惊,失口道。
“是你。”
此乃何人?正是南宫缺。
南宫缺见紫衣男子认出了他,却不言语,举剑又是一刺,蓝衣男子见状,立刻加入战局,三人打将起来。
这时幸好冰绮罗赶到,见上官辞情况不对,低声询问。
“爷,是不是火寒掌?”
上官辞点点头,道。
“快带星玉与娇菊走。”说着,将齐星玉往娇菊怀里一推。
“不,爷,这个时候我怎能扔下你。”冰绮罗拼命摇头,只有她知道上官辞发病时有多么痛苦。
“少废话。”上官辞几乎是气极败坏的,“你不是那两个戴面具男人的对手,万一我撑不下去,咱们都得完蛋。你把她们两个带走,我也好适时脱身,明白吗?更何况还有南宫缺在,快走。”
冰绮罗不再坚持,她知道上官辞说得对,咬咬牙,领着齐星玉奔向草丛,寻找娇菊,娇菊这时正昏迷着,她与齐星玉两人只好扶起娇菊走向马匹,几个黑衣大汉不敢找上官辞较量,只能朝她们这几个女孩儿动手,冰绮罗将娇菊塞给齐星玉,与他们打将起来。
上官辞见南宫缺已渐渐不敌,举剑又冲进了阵区,并示意南宫缺退下去帮冰绮罗,南宫缺退出阵后,帮助冰绮罗把几个黑衣大汉撂倒后,将两个姑娘扶上马背……眼看猎物即将被救走,蓝衣男子扑过来拦住去路。
南宫缺示意冰绮罗带两个姑娘先走,他来对付这蓝衣男子。冰绮罗亦不敢耽搁,望了望上官辞已显吃力的背影,把心一横,策马奔出林去。
听得马蹄声渐行渐远,上官辞紧绷的神经总算松弛了些许,剧痛却越来越强,招式也渐渐慢了下来,转攻为守,对手终于也发觉了上官辞的异样,紫衣男子难抑兴奋之情,试探的问。
“你身上有伤?”
上官辞也不反驳,只道。
“对付你还绰绰有余。”
虚晃一招,运上内力,照那男子胸口就是一掌,未用全力却仍是将那男子击得连连倒退,抵在了一棵大树上,接着的目标是男子脸上的面具,打了这么久,该知道他是谁了,谁知,正当上官辞的剑尖儿直击那男子面门的一瞬间,竟被另一把打斜里突然冒出的剑隔开了,这把剑的主人不是别人,竟是南宫缺,蓝衣人已被他远远的打倒在一旁。
上官辞难以置信的看着南宫缺,尚不明白他究竟在帮哪一方时,忽听得“咔嚓”一声,上官辞的剑虽未打在面具上,但剑气仍是将面具劈成了两半,露出真实的面孔。
这面孔有些熟悉,但上官辞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而且她的视线与感官也渐渐模糊起来,着一口气,问。
“你是谁?”
“我是南宫叶,你忘了吗?”被劈开面具的男子,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鲜血冷笑道。
最后一丝力气即将用尽,上官辞露出一丝飘浮的微笑,绝美得令所有人目眩……这时,一只飞刀由她身后射来,来自勉强爬起来的蓝衣男子,她觉察到了,但她不想躲,也没有力气躲了,当南宫缺发现时,将她向旁一拉,却仍是晚了一步,飞刀射入了她的左肩胛,上官辞顺势倒了下去,有人扶住了她,是南宫缺。
上官辞只觉得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似的,又痛又累,双眼闭着,意识也逐渐涣散,任凭他们要杀要剐也无所谓了,果然,所有人都大喊着杀了她,但南宫缺仍是带她离开了那份吵杂与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