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世间每个人的道路不同,生活阅历不同,所以选择的感情不同。
就像我跟长孙无忌,铁铮铮的事实告诉我们,我们从来就不曾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也许有的人会错过,是当真因为一个阴差阳错。这世间上有太多太多的巧合,也许我和他都从未刻意想过要错过彼此。但是事实是,在我们相互纠缠的这么多年里,我们确实一直在这样做。很多很多的巧合慢慢集聚,也许只是我今早晨起时多抹了一层香料,也许是他昨夜多看了一分公文,就是这样的时间差,导致了很多的错过。
直到那日,那个跟吉儿很像的女子难产。我一向认为软弱无能的现任皇帝竟然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份狠劲,我才方知原来这李治最擅长的同他母后早年是一样的。扮猪吃老虎。
李治让我去找长孙无忌谈谈,他说难不成我想这样躲一辈子?错过了桃花满枝的昨日便也就无可惋惜,可又偏偏刻意躲闪今朝。
“你可知今朝若是这样成了陌路,过了那奈何桥饮了孟婆汤,这世间种种都不过浮华一梦。再也经不得推敲。”这是后来的某日,李治将武元华的孩子递给我抱时淡淡的跟我说的。
那日,趁乱逃出去的人原本应当是我。
食盒里的纸条只是给我看的,与吉儿没有半点关系,可我当真不知。所以我不知长孙无忌在门外迎我时看见吉儿匆忙逃出的惊诧,所以我不知长孙无忌那日当真是准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当真不知,无知是罪。
路既然是我自个儿选的,我便也无话可说。只是常在夜深人静时候想起,若我当年趁着那场大火逃出,便可从此和长孙无忌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也不会害的吉儿一时惊吓早产,更不会让我平白的当了那秦王的妾侍。
世人皆称颂长孙无忌,道李世民有此良臣安享太平。说长孙无忌这辈子决计不会背叛李世民,我不知他为何还是带着吉儿一走了之。
三个月后,我成了秦王的侍妾,常伴左右。李世民带我也算是极好,不知他是如何说服他那小心眼的父亲娶我这前朝罪臣之女入门。但大多数的时候,李世民只是同我静静的对座,也不多说话。
直到某一日,李世民突然开口问我说:“你说,我是不是罪有应得?”
“此话何解?”我惊他会与我对答。由于他从不开口与我说话,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在无思绪的想些什么。我想我这辈子怕都是见不到长孙无忌了,他那日一去,距今已经三个月份了。
“我知吉儿的逃脱计划,我也知无忌他同你有情。”他低着头念叨着,“我以为将你留在身边是最好的方法,却没想到一下子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
李世民抬头对我苦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这是我首次看到他如此失态的样子。这京城里人人称赞的秦王就坐在与我相距不过数尺的距离,但我第一觉得离他这样远。
他开始讲起了那些往事,语调倒算得急促,更多的时间里他只是缓缓的说起些事。我方才明白,原来在这场戏中,我连个小小配角都算不上。
人最惧怕的原来不是被人轻视,而是明明入了戏做了真,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曾被任何一个人记挂在心上。我感觉心上很痛,这种感受就好像提示着我这几年来不过是自编自导了一出戏。我以为他当真欢喜我,又怎料有如此一遭后手,叫我猝不及防的倒了下去。
如此,从那一刻起,这世上再也没有阿仪。
只有阴氏,秦王的一个小小妾侍罢了。接下来的日子我过的格外舒心,有时候我想,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也未偿不可。我再也经受不起任何一丝小小波澜了。
我本以为清楚的知晓这一切会让我宽心一点,我本以为在这样残酷的打击下我可以对长孙无忌死了心。
可是当一年后他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发觉我根本无法保持住平日里的寡淡娴静。
他怀中抱着一个啼哭的女婴,从我身旁擦过,直直的走了过去。而我却没骨气的站在原地,痴痴的望着他的背影,期盼着兴许他之后偶然想起,会回头看我一眼。
可他的身形越来越小,最终被那层层的墙壁遮掩,消失在我的眼帘之中。他从未曾回头看我一眼,让我愈发的觉得自己的可笑可悲。
身旁的丫鬟问我:“主子为何哭了?”
我只推却说这风尘太大,让那沙子迷住了眼睛。
后来我方知那是吉儿的女儿,是吉儿最终的生命的延续。李世民在经历了一番大悲大喜之后,抱着那个女婴死死不肯放手。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似乎一切又恢复了常态。只是我不再是那个后院伙房里的小丫鬟,而是这秦王府里颇为不受宠的侍妾。长孙无忌还是那个常伴秦王左右的他,秦王还是那个英姿勃发的翩翩少年。只是再没有人须得我去给她日日送餐饭,日子倒不免显得有几分寂寥。
直到几年后的一天,长孙无忌敲响了我的房门。他看起来有几分疲态,且又满身的酒气。我并不想搭理他,只得将门匆匆阖上。
他却硬推了开来,他问我:“阿仪,你可想过要逃?”
“这世间里再无阿仪,天气寒凉,还请长孙大人早些休息。”
“我不知明日之仗可有几分胜算。”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太子欺人太甚,若不动手,我们就像那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我当时不知他是何意,我也不知道原来他要实行那样大的变革。我也不知道原来若是我要逃,他当日便可打点一切带着我远走高飞。我也不知道他当日就知日后若是要同我再见一面实在是难上加难。
如今想来,当年的我总是觉得自己天资聪颖,不免有几分心高气傲,从来不肯静心分析些事情。最后凡事都落得一场空,也怨不得他人。
六月四日,玄武门之变爆发。
我一直不知这世间会因此有何大的变动,直到两个月后,李世民登基。
念圣旨的宫人站在我冷清的院落里,一字一句的宣布我的去向。
从此之后,这世间当真不再有那阿仪,只有阴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