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秋分,王皇后站在长安城的偏门口。夜已经很沉了,终于在夜幕中,一辆宫车缓缓驶入眼帘。王皇后的玉指掀开帘幕,宫车中的武才人昏昏沉沉睡去,时而发出一两声呜咽。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先帝的武才人就这样入了宫。王皇后放下帘幕,低低的笑了。
掖庭令在隔日清晨匆匆赶来请示王皇后,这武氏安置于这宫中何出?王皇后轻泯了一口茶,道,“替她在南内寻一处先住下吧。”
武明空就这样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稀里糊涂的进了宫。直到次日在自个儿宫苑里苏醒,方才发现自己又是回了这深宫。倒也没多作无谓的挣扎,只当这是命。
前一刻,武明空被住持叫去品茗。茶色虽好,但杯中的沉淀似乎有几分扎眼。望着住持几番欲言又止的表情,武明空读出了很多情感基调。而住持的目光似乎总是紧锁在那杯茶上。“不知住持是否受人之托?”武明空出言点破。
“明空,你不要怨我。”话音落,住持方才惊觉明空早已看穿自己的伪装。只得恹恹作答,“莫不是何好差事,这宫中的风波算不得平静。保重身子。”
武明空方知事情始末,虽不详尽,也能猜到那么两三分。总之这下药之人定不会加害于自己,想来倒无所畏惧。便仰头一饮而尽,“我若不喝,倒是给住持平添了不少麻烦。也罢,我只怕过了今日,明空便不复存在了。”
“岂会?皇后说她不会加害于你,只盼你能同她并肩作战。”
居然是皇后的指令?武明空突然疑惑起来,原本以为是李治硬是要逼自己回宫,不曾想是那王皇后的旨意。这王皇后居然想迎自己回宫,怕是着了疯魔了罢。怎么会迎这么个祸害?莫不是…想要以毒攻毒,打击萧婉婉?好一招以毒攻毒啊,只怕是这旧伤未愈,新伤致命。
现在这掖庭局居然给自己派来了八个宫娥,其中一个倒是让武明空分外眼熟。“武婕妤真是好福气,终于脱离了那个泥沼了。”还是上次那个小宫娥。
“我?武婕妤?”武明空一下子不太能接受这个称谓。
“是的,娘娘终于苦尽甘来了。奴婢小环,是皇上派来伺候娘娘的,”
这时候的武婕妤仿佛突然进入了沉思,她现在是正三品了。李治他倒也算不愧对自己,不过想来这二次进宫。第一次拜见皇后似乎一点儿都不能草率,何况这王皇后又给了自己如此大的“恩德”。搅碎了武明空的平静,那就拿皇后的位子来还罢。
武婕妤留下其他宫娥,带着小环前去仁寿殿谢恩。想来这辈分关系也怪,她武婕妤原本是太宗的武才人,也算得上是那当今王皇后的庶母。真是命途多舛,让人无端端生得几丝怜悯之情。
王皇后看着武婕妤丝毫不失礼仪,穿着冠服前来参拜。又平添了几分好感,便示意左右宫娥帮扶武婕妤起身。又赐座于自己身旁,显得平易近人。
武婕妤掩饰的功夫极好,旁的人看不出一丝瑕疵。王皇后也只当是那武婕妤刚刚入宫,不曾熟识,夹杂了几分腼腆。心里只顾冷笑,萧婉婉,这回我倒是要看看你怎样与我斗。
这厢王皇后的算盘打得叮当响,那厢的李治在朝堂前被群臣质问的是汗津津。但李治心中不曾有半分惶恐,却又硬生生摆出一副庸碌无为的憨厚样。想要质问的群臣见李治如此,也就只得作罢。
长孙无忌却不依不饶,连声上奏不妥。只道那新封的武婕妤本是先帝的武才人,岂能容得李治这般胡闹。李治心里不以为然,但表面上又是一副难堪的面色。长孙无忌恼这外甥丝毫不知进取,又无端恨起她来。同样的长相,居然硬生生让他们父子俩都栽倒了。当真是狐媚祸国,不能不除。
“皇后驾到。”内侍尖细的声音传来,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倒显得格外突兀。王皇后牵着刚封的武婕妤信步走来,周围的大臣见此状况小声议论,指指点点起来。
“好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啊,居然到这朝堂上议政来了。”长孙无忌背着手缓缓说道。
“皇后无意冲撞长孙大人的意图,这风波皆由我武元华而起。不如也由我做个了断罢了。”武婕妤将当日太宗给自己的密旨打开,心中还是不免有那么几分忐忑,毕竟自己也不曾开启过。若那太宗只是虚晃一枪,弄张白纸糊弄自己,那自己跑到这大堂之上,岂不是自寻死路?
薄纸一张轻轻飘出,还不待武婕妤前去拾起,长孙无忌便抢先一步。“哼,我看你是有何宝贝,能保你不死?”长孙无忌拿起纸片刚扫了几眼便变了脸色,“罢了,先帝遗诏,将武氏赐予当今皇上李治。无所辩驳。”
“群臣可还有事上奏?无事退朝。”紧接着人群散去,只留得长孙无忌一人站在这大堂之上。倒也似看不见李治他们一般,只死死盯着那张薄纸,像是要把上面的一字一句都刻在心里一样。
“这是太宗给我的密旨,长孙大人如此,让臣妾很是为难啊。”武婕妤走向长孙无忌,缓缓开口。心中满满都是对那张纸的好奇。
“我今日放你一命,又何须再多作纷扰。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你又何须得掺和进来。”长孙无忌将薄纸撕得粉碎,“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他如此厚待你,居然想让你知道这些。我偏不顺着他的意图。”说完,长孙无忌便大步走出这金銮大殿。
“媚娘,你能回宫朕着实欣慰。”李治迎了上来,“还当真以为你看破红尘了,未曾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了。”
武婕妤听李治一言明摆着是讽刺,却仍旧不冷不热的说道:“莫不要忘了这你我之间的约定。”
王皇后闻言面色一惊,这两人可不是有何在暗地里的勾当。但愿这以毒攻毒,不会搅的自己引火烧身了。
说道这约定,就得将时间跳转回那翠微宫时。李治迎了当时还是先帝才人的武婕妤进房,倒也不多作掩饰,直截了当的提了自己的目的。这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李治宅心仁厚,庸碌无为且不知进取。更何况自己还生得一副娇俏的女人样,自然是被那大臣们认得作一块软柿子。这实权怎么得也轮不到自己手上。
但这武婕妤就不同了,这民间的童谣传的响。虽然有那李君羡作那替死鬼,帮这武婕妤挡了一灾。可这满朝文武虽然口上不说,这心中还是直犯嘀咕。什么“世昌三代,武代李兴”可不一定全都是那谣言。而这太宗明知有那么个条件样样都符合的女人就在这深宫中,倒也不动声色,大臣们在府上思来想去怕是太宗料到自己驾鹤西去之后,这武才人必定被送去尼姑庵然后碌碌无闻这么一辈子。倒也就无须忌惮。
可李治就不这么想了。尤其是早先还被父皇叫去探讨了一下对这武才人看法。这太宗倒是丝毫不曾掩饰对这武才人经世治国的褒奖,但提及自个儿的时候,这脸色要有多阴沉就有多阴沉。于是这太宗就开口劝诫李治,这武媚娘李治要是收为己用,必定能保得这国泰民安。但李治需要明白,这皇家人最忌讳的谈到****。既然李治都是将来的一国之君了,万万不可被这儿女情长绊住了脚跟。倘若真是无法避免的灾祸,也切莫爱上那武媚娘。否则,这民谣所唱,就是这大唐之未来了。
太宗明里的意图,李治清楚。李治就跟这太宗面前再三发誓,这辈子对那武媚娘只有利用没有真情。然后就跪拜出门了,结果这刚走出没多远,就看见那武才人对着自己精心呵护的梅花望个不停了。
这刚刚坚毅不拔,号称要那不移情不动心的心房,就一下柔软了起来。想来这梅花也定是个稀罕物,一年四季花开不息。倒也不用着自己苦心照料,想来这武才人少时居然将这梅花送与自己,也没有父皇口口声声说的那样心机深重。但这毕竟是人心隔肚皮,这武才人要真的是心机足够深,又怎么会让自个儿瞧出破绽?
但这武才人好赖也算得是那女中豪杰,比起自己宫里那两个女人要省心不少。若是这么个女子还与李治自己为敌,这后面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这萧婉婉和王氏的明枪易躲,但这武才人只怕是会搞得自己暗箭难防了。那还不如索性摊了牌,直接了当的化敌为友便是。
李治便花了半晌向那武才人解释自己的打算,这武才人这里明晃晃的闪着心动。但提到这坐拥江山,许她为后的时候,这心动就既而转变成了嘲讽。紧接着武才人便起身告退,说是要再考虑考虑。
这如今,武才人已经摇身一变进了二进**,成了那武婕妤。想必是要跟李治讨那后位来了的。“你若有本事,只管来取便是。”李治压低了声音对那武婕妤说道。
武婕妤面若桃李的笑出声,开口的语调依旧是软软的呢喃细语,却在李治耳边一字一句的道“我自会了结,这俗世泥沼是谁把我牵进来的,我自会找谁给讨回来。不劳皇上费心。”
李治听了之后便会意一笑,大声说道“重得媚娘入宫,乃朕之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