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反倒是一直最支持陈卫国任何决定的阿兵先开口了：“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接着是吴胖子：“卫国，你这样就算不想想长森还是个孩子，首先，你对得起长林不？”陈卫国抽着烟不说话。周大汉有些来气，第三个说道：“卫国，这黑老大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回来就做这样没人性的决定？”陈卫国嘴上的烟头还在继续一明一暗，这倒成了现在屋里唯一的光源，一群人竟然从下午说到晚上，连灯也没顾得上开。
李老三叹息一声，走过去把灯开了，陈卫国还是沉默着。
说实话，长森平时和老三感情最好，当陈卫国一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最来气的还是李老三，不过，他想听卫国说说理由，就忍着一直没说话，谁想这卫国竟然一直没给个解释。
深吸一口气，李老三问道：“卫国，为什么一定得叫长森他们几个孩子去，再怎么说手下也有一些兄弟，他们不行吗？”这时，陈卫国才把抽剩的烟头给杵灭了，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些人不可信，而且谁知道他们到时候会不会孬种，事情没做成，反而把我们想做什么给暴露了。”李老三再次深呼吸了一次，强自平静地说道：“可就算长森他们把事情给做到了，你想过做完后的后果没？”陈卫国低沉地说道：“想过，但又有什么？这件事只能，而且必须这样做。”听见陈卫国这样说，李老三再也忍不住了，一个大步冲上前去，逮住了陈卫国的衣领，吼道：“你TM别说你是陈卫国！老子怎么觉得你从黑老大那里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如果今天你一定要让长森他们几个这样做，老子会让长森不许去！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我去！”“是的，大不了我和老三一起去。”斗子也沉声说道。
陈卫国只是任由李老三逮着衣领，并不说话。面对李老三的怒火，陈卫国觉得心累，连解释起来也那么累。那么久以来，他们几兄弟一直相互护持着、走着，要说有什么心事，有什么困难，都有兄弟在，而且彼此之间给予的信任和支持是没有限度的。
没想在今天，他的一个决定却让所有人都反对了。可这也怪不得兄弟们，换作是两天前的他，怕也不能接受吧？
想到这里，陈卫国淡淡地叹息一声，拨开了李老三的手，低声说道：“我很累，相信你们也是！你们一个个说反对，那你们谁有更好的办法？谁有？”“我！”李老三接口说道，半眯起的眼睛显示他怒火未消。
“什么办法？”陈卫国问道。“那就是我们亲自去把这件事给办了！”李老三说道。
陈卫国淡淡一笑，说道：“那不可能。”“你就直说吧，你TM是不是孬了？”李老三毫不示弱。
“不是我孬了，而是我们TM一直以来谁都没脑子，谁都没有！”陈卫国大声地吼道。刚才到现在，他一直压制着，现在他也忍不住爆发了。说实话，一直以来，心理压力最大的是他，最累的也是他。
“你TM说哪个没脑子？”李老三再也忍不住了，一拳向着陈卫国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招呼了过去。
陈卫国的左脸忽然被狠狠打了一拳，火气也上来了，立刻一脚就踢向了李老三。
两个人这时再也不说话，而是用拳脚狠狠地招呼着对方。
斗子想去拉，却被阿兵一把拉住了，说道：“让他们打吧！”吴胖子和周大汉嘴角抽了抽，却也没说话，也只是任由着他们了。
于是，陈卫国和李老三先是你一拳，我一脚地对抽着，到后来，就是没有章法地乱来，最后，两人完全是在地上翻滚着了。
李老三终于毛了，一个冲动就把刀扯了出来。阿兵这时也不再沉默了，一下子冲上前，一脚踢向了李老三。猝不及防的李老三一下就被踢到了一旁。
这时，李老三才望着自己手中的刀愣了。阿兵则是吼道：“老三，你知道自己在做啥吗？”李老三把刀一扔，愣愣地不知道说啥了，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着卫国拔刀。
“算了，不怪他，晚一秒我也想拿刀了。”陈卫国坐起身来，擦了擦鼻血，淡淡地说道。
“卫国，我……”李老三想解释点儿什么，却没想陈卫国只是摆了摆手，反而扔了支烟给他，然后自己也点上了。
这几兄弟的烟瘾在这几年来，倒是大了很多。
“卫国，你这是为什么啊？都成这样了，你还不肯解释一下吗？”吴胖子忽然失控地吼道。今天听了这个决定，又看到兄弟们成这样子，他心里堵啊！
不止是吴胖子，周大汉、阿兵和斗子也都望着陈卫国。大家都真的想听一个解释。
吐了一口烟，陈卫国知道自己不解释是不行了，是的，面对谁他陈卫国都可以只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来做，可这群把命交给自己的兄弟，他不能。
“这么些年以来，那么多事，都是我们几个亲历亲为，但我们都还没悟透一个道理，那就是我们这样是为了啥？一开始，我们只是想赚钱，到后面，慢慢就身不由己扯进了许多事，就像被什么东西扯着走一样。想想吧，老三一开始被刘一手弄，然后是我和大汉他们到成都被人威胁，如果不是叶哥出现，谁知道能不能走出那个门？再后来，就是崔大头的事，然后我坐牢，再然后猴儿出事。到现在，我们几个哪个没挨过刀？又有哪个是干净的？可我们得到了什么？”大家都没说话，陈卫国说的事，哪一件不是大家共同经历的？想起来，心思是复杂的，于是他们沉默着，听卫国继续说下去。
“所以说，我要说我们这样到底是为了啥？是为了到今天，有人联合起来，要断了我们的生财路子，而且还要要了我们的命？”是啊，是为了今天这个结果吗？每个人心里都有些苦涩，那么久以来，他们出生入死，是真没得到什么。连钱都没几个，说起来他们还要养活一帮子兄弟啊！
可好笑的是，就算到了今天，他们还是什么事都要亲历亲为，算起来，他们这到底是为了啥？为了混而混吗？可他们没一个人，一开始是想混的啊！
陈卫国接着说道：“看到了吗？别人的风光，就算一个刘一手，当时的威风也摆得比我们足，可人家付出了我们这样的代价吗？就算有！别人也当过风光的大哥，一句话，就有人卖命！你们说，我们是为了啥，为了啥？”一连串的为了啥，让每个人心里都沉重和不是滋味起来，包括陈卫国自己。真的，要不是黑老大的一番话点醒了陈卫国，他还真不会想到那里去。
“我陈卫国不为了啥，我当时就一个想法，让我们几个有个活路，最好能发财，能大富大贵！我们冒着危险，卖命做的事，为啥就不能换来这些？就算后面的事，是我们身不由己，可我也不想我的兄弟们送命啊！说起来，我们一个个都是老大了，可我们是什么？是送命的老大啊。我们就为了这个而苦了那么久？”陈卫国说了那么多，情绪也开始有些激动了，阿兵皱着眉头接了一句：“是啊，我们怎么会这样？”陈卫国狠狠地说了句：“那是因为我们太天真，一直都没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今时今刻，我们在做什么？哈哈，我们在做老大啊。我们在混社会！可我们却一直没适应过它的规则，原来，这道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对别人太道义，就是对自己不道义。我们就是这样的！”
“可无论如何，叫长森去，是不是有点儿……”吴胖子觉得自己也能理解卫国了，但他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一件事儿，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我们现在应该学会考虑这个了。就算是我陈卫国自私吧，我现在只想保住我们几个的周全，才能考虑别的。”“怎么对长林交代？”老三问了一句。长林从一开始就跟着他们到现在，这的确不好交代啊。
“我不知道。但是事情没做，谁也不知道结果怎么样，是不是？”陈卫国抽着烟继续说道，现在这也算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与其等着赵海必然的报复，不如主动出击，来个狠的吧！
天气已经慢慢进入初秋，可这一天的早晨依旧闷热。
尽管如此，赵海还是很早就起床了，他要去晨跑。
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了，赵海还是很满意自己的身体，他自认为自己是健壮有力的，比起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也不算差，为什么？那就是坚持晨跑的原因。
照例是半个小时的晨跑。回到家后，媳妇儿还在睡觉，儿子早在一年前就当兵去了，所以，七点了，家里还是很安静。
没有叫醒自己的媳妇儿，赵海径直去了浴室。
早上到固定的地方去吃一碗牛肉面是他的习惯，媳妇儿起得早就陪他去，不行的话，就他自己去。这也算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一个默契吧。
换下汗湿的运动服，赵海任由热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说实话，他最近有点儿烦，至于原因嘛，就是老六的事儿。说起来，这个兄弟跟了自己不少年，到头来，落得断了一整只手，他有些过意不去。
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了自己的事儿被整成这样啊。虽说住了最好的医院，给了最多的钱，医生却发话说，能不能接上不一定，接上了也会丧失一些功能。
而那句“海子，多的我不想说了，这仇就指望你了。”更是压得赵海难受。说句实话，那几个小子算什么JB东西？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而且这三分颜色还不是给他们的，是给他们背后那人的。却没想到……
赵海擦了擦头上的水，强迫自己不去想了。他以为早上才起来，大脑还没完全活泛开来，是不适合想事的。最好的思考时间是在吃了早饭过后的一个小时。上午嘛，人精神些，吃过早饭后，大脑也就活泛开了。赵海自己也承认，他是有很多小习惯的，不过这个固定思考时间的习惯，是他最得意的。
能混到现在这个地步，跟有时做事冷静是分不开的。他的冷静来自什么？就来自自己会选择合适的时间进行思考。
一边擦着身子，赵海一边有点小得意。他这个人吧，现在在本市算得上是风光的，他这个家吧，过的日子也算很富有的。虽然最近有几只小臭虫捣乱。
扣上白色短袖衬衣的扣子，赵海顺便把衣服的下摆塞进了黑色的西裤里。而他的皮带扣也是闪亮亮的。穿得干净、整洁，而且有品位，是一个老大必须的，更何况是他这个地位的老大。所以，就算在炎热的夏天，赵海每天出门都穿得像个市级领导似的。
去吃面的一路上，都有不少人跟赵海打招呼，叫着他海子哥，而他也颇为亲切地回应着。
吃完饭，赵海去了茶馆，这也是他每天必去的地方，换句话来说，就是他思考的地方。
叫了一杯清茶，惬意地咂了两口，应付完打招呼的人，赵海就闭上眼睛，靠着椅背开始想起事情来。
这个时候，一般熟悉他的人是不会去打扰他的，因为他们都知道，赵海这个时候看似在养神，其实是在想事情。
陈卫国？黑老大？赵海在思考着两者之间的关系。如果把陈卫国那一伙连根拔起，黑老大会怎么做呢？
其实，怎么做都没多大的关系，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黑老大最大的依靠无非就是那帮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和传说中的白道背景，但这和本市有什么关系？
以前低调地行事说穿了，就如黑老大给陈卫国分析的那样，他赵海能用三分力气做的事，绝对不会花十分力气。
老六的事已经让赵海下定决心，这次要玩就玩大的，仇一定要报，不过不是现在。
说到底，老六在他心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报仇的事，赵海一直觉得应该等老六伤好以后。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他怕陈卫国他们被逼急以后，到医院去找老六的麻烦。
他赵海就是这样的人，以前他不是没有过绝路，那个时候他的想法就很直接，我死，可以，但一定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再仔细想了想报仇的具体的事儿，以及报完仇后，该怎么样去接陈卫国他们那条生财路子后，赵海就叫了声结账。
这时，刚好是上午十一点钟，赵海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茶馆。
至于下午嘛，去看看老六吧！
然后晚饭照例是要和一些兄弟一起吃的，赵海再次觉得自己这样的日子挺不错的。
就算不久要动陈卫国他们，也不需要他亲自做什么，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茶馆接近中午了，生意开始有些清淡起来，不过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人都去吃中午饭了。
下午两三点的样子，又会好起来的。茶馆老板习以为常地想着，同时也看了看角落里坐着的三个小子。真没想到年纪轻轻也喜欢泡茶馆啊，少见。
这几个小子是从两天前来这里喝茶的，通常一坐就是一上午，这茶老板别的本事没有，记人还是挺在行的。
而这三个小子，赫然就是长森、虎子和另外一个叫墩毛的小子，他也是长森口中的七太子之一。
这是他们跟踪赵海的第四天。
这一天的早晨下起了蒙蒙的细雨，进入初秋了，这雨竟让人能感觉微微的凉意。城市已经连续闷热了很久，这样的雨水倒让人感觉惬意不少。
赵海照例走在去吃面的路上，只是今天他的心情有些略微的浮躁，也说不上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