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已到了子时，天已然黑得彻底。岫云所经之处，安静得只能听到沙沙的风声。等拐过几个弄堂，岫云才听到了人声，不过都是一些轻笑放浪之声。
纳闷之时，李嬷嬷已站定，指着一处灯火阑珊处，道：“就是那里，跟我进去吧。”
岫云颔首，随她踏进了这片烟柳繁华之地。通彻的光亮，一张张巧笑倩兮的花容月貌，纺纱衣轻薄如蝉翼，似翩跹而过的彩蝶，直令人魂销他乡！
莺歌燕舞，红锦地衣，箫鼓声声响起。香满怀，酒满瓯，人人脸上顿显酡红，观望四周，欢闹犹胜白日。
这是什么地方？岫云环顾，只觉得这里的男子都用一种灼热的眸光向她看来，让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垂下头，只跟着李嬷嬷的步子，不敢在往四处乱瞧。
李嬷嬷上了二楼，与一妇人交谈了几句，带着岫云进了一处雅间。香雾漫漫，房内有一个女子，年龄与岫云相仿，她与大堂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不同，她更显得清丽纯洁，见有人进房，起身相迎。
“嬷嬷——”女子唤道，眼角掠过惶惶不安的岫云，嗤嗤地一笑。
“春姑娘，我把她交给你了。”李嬷嬷笑道。
岫云见李嬷嬷转身要走，不安地叫住了她：“嬷嬷，这是哪里？”
春儿媚声笑道：“这里是青楼！”见岫云一头雾水，她又道：“就是男人寻花问柳的地方！”
岫云心上一窒，春儿复而安坐在琴前，玉指挑动，一曲清泉似的乐声从她指尖遛出，幻化成一缕缕的情丝，拂面而过。
乐声让岫云渐渐安定下来，打量四处，烛火摇曳，锦绣罗幔，暗香袅袅，字画古玩一样不少，比深闺绣房还要精致。
“你……”岫云刚想开口，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叫我春儿吧。”春儿抬头，十指不曾离开过古琴。
“春儿，你弹的这首曲子真好听！”岫云道，她酷爱琴棋，然而临州家中却不见一把琴，父亲也从不谈到琴棋之类。
“这叫（梅花三弄）！”春儿道，莞尔，“你想试试吗？”
“我不懂……”
“不懂我可以教你，”说罢，春儿起身，拉着岫云坐下，道：“很简单的，一学就会。”
岫云带着三分好奇，指尖触到琴弦之上，唇边漾起了笑靥。春儿见状，热情地把着她的手，挑动着琴弦，飘出断断续续的乐声。
“这就是刚才的曲子吗？”岫云问，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能弹奏出这样的乐声。
春儿道：“这是其中的一小段，溪山夜月。”
指尖舞动，虽是生疏，却也能入耳。岫云专注于琴，却不见红烛已残，再抬眸时，房内只剩她一人，春儿不知何时退出了房间。
岫云疑惑，不明白李嬷嬷为何带她来此？难道只为了让她学琴吗？暗忖片刻，她起身准备出房间，然而，门却被推开了——
岫云一怔，只见一个男子闯了进来，两人对视瞬间，男子一个箭步抓住了岫云，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他是什么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岫云还来不及细想，男子便吹灭了房内的红烛，顿时间，一片漆黑……
“不准出声！”男子喝令道，拽着岫云，丝毫不放松。
岫云也不挣扎，反而很配合他，直到外头纷乱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他无心伤害她，岫云能察觉到，他不过是暂时在此藏身罢了。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谁在找寻他？
他松了松捂着岫云的手，但仍牢牢地控制着岫云的行动，“麻烦姑娘了。”
岫云仍贴在他胸前，他自刚才起就十分的从容，不曾慌乱过。她淡淡地说道：“没关系，不过，现在可以放了我吗？”
现在的场面也尴尬难当，两人紧紧相依的身子，此刻才意识到男女有别，不自觉地晕红了脸，只是被这黑暗所掩盖了。
“抱歉……”他放开了岫云，转身要走。
“等等——”岫云追了上去，暗淡的光投射在他脸上，若隐若现，“你是谁？”
他侧眸，冷淡地说：“你没必要知道。”说罢，身子一纵，迅速地消失在黑夜中，仿佛从没有出现过，房内仍旧是平静如水。
房门再度打开，春儿的声音传来，“你怎么把蜡烛给熄了？这黑灯瞎火的！”春儿走至烛台，续上蜡烛，房内顷刻间亮堂起来。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岫云走过去，轻问道。
春儿笑道：“有几个酒客醉了，闹酒疯呢，没事儿！”瞅了眼岫云，又道：“听说嬷嬷把你带这儿来，是让你见识见识的？”
岫云还在想方才的那人，闷闷地点头。
春儿见她魂不守舍，笑道：“那走吧，我带你去走一走。”
岫云却道：“不用了，我已经好了。”
春儿疑道：“好了？”
岫云含笑，道：“是的，春儿姐姐出去的时候，我突然间就想明白了。”她隐晦，但她心里明白，刚才与那位男子如此靠近，她都没有半分的紧张，可见，她不是做不到，而是在于她面对的人是谁！
“嬷嬷呢？”岫云问，既是如此，她也不愿在这里久留。
春儿回道：“跟妈妈说着话呢！我带你过去。”
岫云跟随其后，见一张张笑堆满目的面孔，忽而问道：“这些人常来这里吗？”
春儿怔了怔，道：“是啊，他们来这里为了寻欢，我们是为了银子。”
岫云又问：“那你都认识他们吗？”
春儿抿嘴一笑，道：“不过是一场交易，天一亮，谁还记得谁？天下男子都是如此，天下的风尘女子更是如此！”
岫云轻笑，是啊，无非利益二字，各有所需，真如春儿所说的，一场交易罢了！岫云暗嘲，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只是她要的不仅仅是财富这么简单！
李嬷嬷见岫云过来，疑问道：“怎么了？”
岫云道：“嬷嬷，该回去了。这一趟，云儿已经明白了。”
李嬷嬷一脸迷惑，这刚来怎么就想通了？见岫云满脸信心，她也不再多说，与那位妇人客套了几句，便领着岫云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