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还是她发觉得太晚。
曾经在草创公司那个阶段，她跟陈宽边借钱边说了狠话之后，她夜夜难以入眠——那时候她想了些什么？
——没事的，多还点钱就好啦。陈宽对裴青青好像还比较能容忍吧。
而陈宽消失之后，她继续难以入眠，又想了些什么？
——你只是何夕，不是裴青青。
回忆一拥而上，她只是站着等，说不出什么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笔直地站在那里，跛着的脚微微的弯着，好像她有些颤抖的心。
她一直很认真地听他说话：“是不是西村的阿伯？腿脚不好就在家好好休息，怎么也学着娜娜台风天出来乱跑？”
他边说边转身拿药，终于见到了背后立着的人，手里的酒精，咣当就掉在了地上。
“是你。”他这么说，然后擦了下因为处理伤口而没时间擦的汗。
“嗯，是我。”她这么回，然后微微地笑了。
他面对她的微笑又说不出话来，然后再次习惯性地擦了擦汗。
她笑得更厉害，以至于他越来越囧，越来越多地擦汗，她就越笑，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等了很久的娜娜自己坐了起来，人小鬼大地插了嘴：“陈医生，这就是你的女朋友是不是啊，果然是北部的漂亮小姐哦。你看你一见自己的漂亮女朋友就紧张，这个习惯真的不好，如果一直这样紧张，我妈妈说的，这个就是心理素质不好的表现哦。”
然后娜娜好心地把陈宽擦汗用的酒精棉球换成了卫生纸，陈宽才明白过来她在笑什么。
“你的脚……”这时候作为医生的他又回来了，不由分说就把她拉过，一手覆盖祝她的伤处。
他的手掌心实在太过温暖宽厚，以至于她要屏住呼吸才能压抑住自己满足的喟叹。明明跟他并不熟悉，可她就是信任他，甚至达到了那么深的地步。
她前世的那个男友也曾这般触碰过她，可她当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可能是因为她早就将他设定为合适的结婚对象，并没有投入太多的感情？当时她在忙什么来着，基本还是以自己的事业为主。孤儿院出来的她，怎么可能放心把自己的未来全交给一个男人？本着这样的信念，她一直在努力做自己的事业，从最初籍籍无名的前台，到地产公司的文案，再到事务所的会计，最后到那家私房菜馆，她全都是为了自己……
“疼吗？”他给她做完一番按压，开口询问。
何夕摇头：“不疼。”然后就沉默着任由他继续按压……
陈宽用自制的药酒搓在手上，不停地揉压她的伤处，肿成这个样子，只怕得有好几天了，他不愿意去看她的眼睛，只怕自己继续沉溺下去。
等到告一段落时，却发现她睡着了。她眼睛下深重的黑眼圈，和日渐瘦削的脸庞，都昭示着她最近很累，只怕没怎么睡过好觉。
对，他记得他离开台北时，她的事业正如火如荼，他连偷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就这么仓促地逃走了。
有时候他会恨，那么懦弱的自己，为什么又会在听说裴青青和龙昊然的绯闻后，恨不得插翅飞回？如果继续留在国外……
他无声地用手拂过她的睫毛，国中时他就觉得她的睫毛很长，弯弯翘翘，长在她身上很好看，她的睡颜也很可爱，国中二年级，他也曾偷偷看她这么趴在桌上睡着了，或许就是这么一眼，造就了所有的不可挽回。
他把她抱到了村医院唯一的一张床上，替她盖上毯子，然后走开，走得远远的。
不，他不能继续沉溺了。想到这里，他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就像不久前过境的飓风一样猛烈，止也止不住。
何夕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又刮起了不大不小的风，呼呼的，叫她心里发冷。她掀开毯子，陈宽呢？她应该还在他的村医院里。
她发现自己在看到陈宽在不远处的水井里汲水的时候，竟然舒了一口气长长的气。她的手机没电了，在这里留宿了一晚上又没有音讯，阿菲恐怕快急疯了。
不过她自己的脚好像有主张，它们不愿意这么快走，也走不动，疼……
当陈宽提着水桶回过头看见她时，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好像又变了许多，不像那个初见的老好人，也不像珍惜爱护她的青梅竹马，更不是昨日重逢的老朋友，他看她的眼神很冷，就像割肉的尖刀闪出的冷光。
她刹那间就挺直了脊背，双目放平，直视他的眼睛。
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太对劲。
“裴小姐。”他冷冰冰地这么称呼她，“希望你能明白，我昨天帮你按摩只是职责所在，并没有其他的含义。”
“那天我在餐厅里给你开了支票，本来也是打算买断我们过去的情谊。只不过家里出了点事情，没有来得及跟你说明，我知道你对我没什么，所以我想以后大家还是不要见面的好，那笔钱，你也不用还了。”他几乎是一字一句，从嘴里蹦出这些话来。
何夕听的的时候，也是一字一句，才把这些字一个个筛进耳朵里。最后才能组合成他们应有的含义。
“好，我知道了。”看了陈宽许久，她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然后跛着脚推开了门，走出了这家村医院。
外面的风一度扯住了她前行的脚步，却没能够阻挡她离去的决心。如果说她之前还有什么微小的期待，那么现在也可以烧个精光了。
门内的陈宽把一整桶水全部砸向了墙壁，水花四溅，铁桶乓然落地，打了好几个旋，才停在他的脚边，做完了这件事他又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又捡起了水桶，木然地继续打水。
除了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断断续续地在播放着今日的天气预报：“白天有暴雨，风力13级，台风还在南部扫尾，大家出行要注意安全，最好不要在台风暴雨天独自出行……台风过后，南部山区容易引起泥石流等灾害，各位居民不要轻易外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