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户县不算小县,身居前朝古都长安的西南方向,离长安只有五百里之遥,不少因为来不及赶到京兆府的商人和旅人都会现在户县住下,所以称得上是人声鼎沸,商业繁荣。加上今日又是到了县试的日子,乡间各地来的学生几乎挤满了整个衙门。
户县的城门出现了两位外地人模样的书生。
一人身穿银袍,哪怕是常人,还没看清脸都能感觉到浓烈的文力。细细看来面有长须,眼角有些皱纹,气宇非凡,看模样像是久经沧桑的模样。
另一人一件白色锦袍,只在下袍一端绣上兰花一簇,腰带随意一捆,带上方巾,面色红润,脸型方正,配以玉骨纸扇,少了几分青涩,多了一丝书生卷气。
此二人正是张浩与苏轼
张浩已经许久没有和他人接触了,这八年来日日夜夜都在苦读书,师尊和自己飞了半天才从鬼竹林到了户县,师父没有喘过一丝气,可是自己有些累了,好在大宋律法规定所有人不得在城内飞行,自己也可以喘口气。
户县的城门洞长且阴暗,城内那面的出口很远,看上去就像是个会发亮的小洞,隐约能够看到一轮朝阳在远方升起,红色的光线斜斜洒了进来,却侵漫不了多远便被阴暗嘈杂所吞噬。
张浩已经习惯了鬼竹林生活,每天除了流水声之外便再也看不到声音,所以朝时进入户县,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一座安静的城池,却没有想到初初起床的户县依然是……
无处不热闹。
满街灯火把平坦的青石路面照耀的有如白昼,街上行人如织,或驻足摊前或匆匆碌碌。
宋人的穿着尤其是户县里宋人的穿着都偏简单朴素,一身紧袖短衬平履显得格外利落,偶有广袖男子,袖口也截的极断,双手悬在袖外,应该是为了方便拔出他腰间鞘中的利剑。
有穿着青衫的男子佩剑而行,长须在微风中飘拂,看上去就像是个不世的剑客,然而看到街畔有杂耍,那人也会停下来和一群大姑娘挤在一处瞪着眼睛紧张地看着,然后拍红了手掌大声叫好,可当杂耍艺人收钱时,他又回复了不世剑客的冷酷模样,意思是说要掏铜钱那等腌?物是断断不能的。
张浩看着这篇熙熙攘攘,有种再为人的错觉。
许多人的才学可能早已超过了秀才的水平,但是不去考个功名出来则是名不正,没有被孔圣人所承认的文人,其才学虽然会和有功名的人差不多,但是文力却会差了太多,比如正常一秀才功名的书生能随意在纸上写个起字,就能抬起千斤巨石,可如果一个文采与他差不多,但是没有功名的人却只能抬起三四百斤的石头。
可以这么说,进士以下的书生,被孔圣人承认与否,加诸于身上的文力甚至比书生原本自身文力还要多,而越到后来,加诸的文力就越是渺小,越是无用。
苏轼和张浩师徒二人已经走到了县衙门口,户县县衙位于户县大街正中间,常人离城门步行需五个时辰。
门口竖了个牌楼,高约三丈,上写上“流芳百世”四个楷体字,倒是颇具威风。
张浩盯着牌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八年前自己连府衙都不敢靠近,知州可能不会驱逐自己,可下面的胥吏多半是会把自己打的半死的,而如今却能堂堂正正的站在这里,恍如隔世。
县衙衙门口却是不大,也就一丈高三丈宽。县衙座北面南,占地约三十亩,中轴线上排列着主体建筑大门、大堂、二堂、迎宾厅、三堂,两侧建有庭院和东西账房等,共十组四合院,一百八十五间房屋。整个县衙建筑,布局对称、合理、紧凑,主次分明,高低错落,井然有序,浑然一体。
可县衙门口现在却是聚集了许多书生,个个高挥手臂,呼天喊地。
“你们都回去罢,秀才考试都是知县从乡间挑的几个有前途的学子去县学学习,再来考试的,没有被选到就只能等下一次了。“一胥吏站在门前,面容严肃,对着台下书生说道。
“秀才考试并不算怎么难考,县尊若是知道我等寒门弟子寒窗苦读就是博一个能够向上的机会,定然也会答应的。“台下一带头书生嚷嚷道。
大人在古代是父母长辈的意思,大宋文人自持圣人子弟的身份哪怕遇到高位者也不会随便说大人二字,除非县学中那些受过知县教导的学生才会说上一句县尊大人。
胥吏嗤笑一声,高声喊道:“你们这些人也知道寒窗苦读?忠义礼智信,今日是孔圣人择徒之日,冒犯圣人乃不礼,围堵衙门实乃不忠,不礼不忠之人还考什么秀才?哪怕是圣人再世也不会让你们考的,都回去罢!”
这胥吏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文力,可是气若洪钟,中气十足,听起来也有几分威严,说完便是转身回了衙门,只留下几个衙役留着看门。
“此言虽然说有胡搅蛮缠之嫌,但也还有几分道理,这胥吏也还算读过书的。”苏轼在一旁点了点头。
台下众人闻言有些惭愧,但是寒窗苦读等的就是中个秀才身份,向上的最好年岁就在这一二十年,秀才三年才招两次,不夺个秀才身份过来又要等上年半,可谁能保证下次就能轮到自己当秀才?
“这不公平!秀才本就不是功名,设个考试也就算了,偏偏还是知县亲自去挑选的,谁知道选的都是些什么人?”
又有一书生大声喊道。
苏轼摇了摇头,这书生聪明是聪明了,懂的在胥吏不在的时候调动情绪,那些没读过几本书的衙役怎么可能说的过这么多学生?如果是放在乡间,同仇敌忾之下说不得还真能让他们进去,可这是哪里,这里是衙门,孔圣人像就在里边,冲撞孔圣人这罪名可大可小,等下多半会出事了。
自家可没有功夫在这些东西上浪费时间。
于是师徒二人走上衙门,踏步入内,却在门口被一衙役拦了下来。
“没听刚才说话吗?今日乃县试之日,圣人教门生的重大日子,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这衙役看起来三十多岁,脸色黝黑,穿着公服,可能是看见闯衙门的俩读书人和台下那群穷酸不一样,脸上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神色,只是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
苏轼也不气恼,从腰间掏出一紫金玉佩。顿时风声大作,天隐有神灵之声。
户县衙门中,知县章宜正端坐在考场中,看着下面奋笔疾书的学子们,从旁边上好的龙凤团中撕下几片茶叶,用煮沸的热水烫好,喝着茶。
茶叶刚刚触碰到滚烫的沸水就自然而然的化散开来,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茶香,章宜舒惬的不由的发出了一声**。
章宜乃前届科举的进士,文力这几年也有所见涨,可是离御史怕是还要有十年的日子才能熬到。
户县读书人其实不少,每年都有几人能中个举人,可也有坏处,一个县能去考试的就那几个名额,读书人少的地方也就不在乎了,想去就去,可户县读书人实在太多了,自己就设了个县学,收了一大批学生,在县学里面苦读,每年从中选拔三百个秀才去京兆府考试。
县衙外面的学子声音很吵,但是章宜也无所谓,反正问心无愧,自己设的县学是免费的,而且当初整个户县的读书人都收到了通知,就连这样的条件都不肯来读书估计去了京兆府也考不出上举人。
章宜一边吹着茶水,一边盯着台下的学生,颇为惬意。
不是章宜不能把茶水立刻降温,实在是这样的喝茶方式最享受。
可正当章宜喝着茶,听着下面翻卷声,昏昏欲睡之际,脑海中却传来了一人的声响。
“本官乃当朝大学士苏轼苏子瞻,今日带弟子前来参加县试,望县令通融。“
章宜双目圆瞪,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隔空传声那是大学士才有的手段,章宜是知道自己辖区内确实住着一位大学士,自家每每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能感受到南边那几乎是冲天而起的文力,也不敢妄作推测,连忙运用文力,飞一般的往衙门口赶去。
果不其然,还没感到衙门口,章宜就能感受到一股如海洋般浩瀚的文力。
与那些没有文力或者文力尚浅的人不同,章宜是进士,对于文力的感受自然是深刻的多,何况苏轼并没有刻意收敛气息。
“不知大学士前来,有失远赢,失敬失敬。“章宜只看清了一件银色衣袍,便几乎可以肯定银袍人就是那大学士,此人的文力至少比自己的要高的太多。
苏轼也面露笑意,矜持道:“不必多礼,我深居鬼竹林也有十多年了,还从未找知县报道过,说来也有责任啊。“
章宜哪敢接词,连说客气,就把苏轼往内衙里面领。
“说来苏大学士是准备替弟子求个秀才功名?“一番对话后,章宜盯着在苏轼身后的张浩,有些疑惑。
“原本是想求个功名就去京兆府考举人的,既然知县设了个规矩,那愚徒也不能例外,考了就是。“苏轼连连摆手。
章宜面露难色:“可是此地位居孔圣人像之下,如若要考,大学士可否出去避嫌?”
“这又有何难,我去对面茶铺喝茶便是。”苏轼爽快的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