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这个兄弟这几年不知道忙啥，本事退步了不少，打不过你很正常。”白先生沉声道，“但我想知道，你们准备怎么处理他。虽然那几条人命在我眼中并不值钱，但对你们来说应该是很大的罪名。”
“很难办，我并不能把他一放了之。”诸葛羽点头道。
“但你除非现在杀了他，不然，你关不住他。”白先生微笑道，“你知道要让一个好人转变，一定有一群坏人在旁煽风点火，我想他不是一个人。”
诸葛羽苦笑了下，不得不承认，白先生说的有道理。
这时，他们来到了一处悬空的平台。前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无尽。
大鹏鸟跃到空中，化作鸟形，双翼展开，赫然茫茫无边地延伸，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若要去找斯文顿，上我背来。”
白先生和诸葛羽互望一眼，一起上到大鸟的背上，那大鹏鸟一抖双翼，向着无尽的未知飞去。
【12】
大鹏鸟是传说中才有的怪物，传说凤凰有两个儿子，一名孔雀，一名大鹏。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昆仑之山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围三千里，周圆如削。上有大鸟，名曰希有，南向，张左翼覆东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处无羽，一万九千里，西王母岁登翼上，会东王公也。”
以上两段文字，都是神话中关于他的记载，而今诸葛羽正在大鹏鸟的背上。
白先生低声道：“苦度百年方始通灵，修行千年一朝悟道，甚至一千年、两千年对真正的妖魔来说，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瞬而已。但几万妖魔，仅有一个能渡过这漫漫苦修。不知道要经过多少磨难，要忍受多少寂寞，要拒绝多少诱惑，才能有通天彻底的本事。”
“你忽然很多感叹。”诸葛羽奇道。
“是的。”白先生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我们死灵法师是游走在生死两界的苦修者。我亲眼见过一个小小骷髅，如何成为统领十万之众骷髅大军的骷髅将军。也见过横扫一切的僵尸领主，如何在一瞬间灰飞烟灭。但这一切，也许在今天之后都会变得不再重要。”
“怎么说？”诸葛羽问道。
“因为这该死的科技。你看这两个妖怪，如果在你们的神话中，他们都要苦修万年，现在他们的成长用了几天？”白先生冷冷道。
“别太紧张，神话中的大鹏鸟，翅膀一晃就是十万八千里，他们还远不够火候。”诸葛羽笑道。
白先生望着前方那一个刺眼的亮点，缓缓道：“今天也许还不够，但照这个速度，你觉得他们还需要多少时间？”
诸葛羽想了想道：“我不会去考虑这些，如果他真的能恢复你的肉身，我希望你回来。”
大鹏停留在空中，白先生、诸葛羽还有大象落到了那个闪亮的圆柱形平台上。斯文顿已经在那里等他们。其实这个地方很大，但因为有大鹏的存在，反而显得小了。大鹏一收翅膀，化作人形也降落下来。
“斯文顿先生……移山大圣狮驼王。”诸葛羽缓缓道。
斯文顿已经不是几天前的样子，他金色的须发都膨胀起来，面孔只是依稀还有人类时候的影子，更多的是像一头雄狮，只是这头雄狮似乎有些消瘦。
斯文顿笑了笑，高举双手道：“欢迎来到我的实验室。诺兰先生，诸葛先生。”
白先生沉声道：“你拿自己做实验。”
斯文顿笑道：“不错。和千百年来的所有伟大魔法师一样，当我实验材料不够的时候，我就自己上，科学家就是魔法师。”他摆了摆手道，“先不说这些，我们来讨论一下你吧，诺兰先生。”
“我想没有必要了。”白先生看着斯文顿的眼睛，“你就要死了。”
斯文顿微笑道：“不愧是查理·诺兰。”他看着周围几个人道，“我和大象都会死。不出意外，就在今天。但若白先生能够帮忙，则我们或许还有机会活下去，并把这个实验完成。”
白先生摸了摸鼻子道：“来求人的，变成了被人求的人，还真叫我有点不适应。但我帮不了你，我或许会还魂术，但我无法帮到你们。”
斯文顿不解道：“为什么？”
“你们的基因并不单纯，并不是我熟悉的人体结构。当然我也同样可以操控野兽的灵魂，但不能控制变异的不熟悉的东西。我曾经施展过妖魔的还魂术，但那是在异界。在人界还魂妖魔，我需要肉身，但我现在没有。我需要肉身才能帮你，而你需要活下去才能给我制造肉身。这是一个先有鸡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是一个死结。”白先生侃侃而谈，丝毫不为自己无法恢复肉身而遗憾。
斯文顿面色逐渐转冷，在平台上来回徘徊着，突然大声咆哮起来，那巨大的吼声在空旷的空间里产生巨大的回响，圆柱形平台四周的岩浆一下子沸腾着上升起来。久久地，斯文顿才恢复平静，他望着大象和大鹏，苦笑道：“现在你们听到了？”
大鹏道：“我们可以去其他空间，我们并不是马上就死。这个空间没有办法，其他空间未必没有。”
大象道：“就算是马上就死，我们也曾经得到过力量，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斯文顿苦笑道：“我没有这个心力了。”他扭头对诸葛羽道，“这样，我接下来想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如果可能，我希望E科能够把我的研究继续下去。”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缓缓道，“我先说问题在哪里。”
【13】
“克隆是一个好东西，这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次革命。但对我来说，早在克隆羊公布之前，我已经有所建树，但我想要的并不只是这样的克隆。我要做的首先是记忆的输入，其次是人格的导入，这才是真正的革命。用电脑来打个比方，人脑就好像芯片，机箱好像身体，记忆就好比数据，光有机器但不能高速输入数据并不能算是一台好机器。
“我几年前来过一次中国，看了你们的《西游记》后，我对妖魔的概念有了新的看法。东方的神话传说不如西方的系统，但更有想象力，更有思考的力量。机缘巧合，我手边正好有一个猛犸象的标本，我觉得野象王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当然，最初我对会做出怎样的东西并不是很有概念。但妖魔的概念让我的思路变得开阔，妖魔那种自由狂野的性格更适合赋予动物克隆品，而他们需要的只是最简单的人类基因，这点上并不是问题。
“之后，感谢上帝，我拿到了一个翼龙的标本，翼龙和猛禽的结合，让我开始憧憬我的妖魔帝国，《西游记》里面的狮陀国。而最容易找到的是狮子，我觉得这个最容易控制，所以我用自己来尝试狮子的基因。
“大鹏从一开始就是巨大的家伙，你们不用怀疑我怎么把他从加拿大弄到中国来，他是自己飞来的，他可以从容地控制自己。我也可以，绝大多数时候，我体内狮子的部分，并不影响我的工作，反而给了我无穷的精力。但最大的问题出在大象身上，我最初给他的是袖珍版本，但他的力量无可扼制，虽然袖珍版本在大多数时间是可爱的，是和善的，但巨型大象则并非温顺的动物。
“三天前，你们E科参观团离开之后，大象开始失控，妖魔的性格影响了他的肉体净化，他可以膨胀变得巨大无比，并且变得狂怒。”
“突然的变化，是病毒还是基因问题？”诸葛羽问道。
“基因问题，当然因为这种变化是致命的，所以也可以称做是病毒。”斯文顿苦笑道，“来上海之前，我还踌躇自满，但它的失控实在太快了。第二天，我就发现我和大鹏身上都有同样的问题出现，我严重些，大鹏则病情稍轻。这里要解释的东西太多，最简单的说法就是我们因为某种神秘的病毒而失控。”
“这些你们一早已经知道？”诸葛羽向大鹏问道。
大鹏苦笑道：“是的，见你之前就已经知道，我们只有今天可活了，我相信若有足够的时间，斯文顿大人一定能找出解决的办法，但可惜我们没有时间。”
“还有多久？”白先生问道。
“我还有多久，我不知道，但他们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大鹏苦笑道，“其实，方才就是老大发给我信息，让我和大象停手，因为他了解到自己没有时间找寻答案了。”
斯文顿拿出了一个芯片，递交到诸葛羽手中，低声道：“E科，或者国际刑警。我希望我的研究能够继续下去。”
“这次没酿成大祸，是你们的运气。若再继续，天知道会生出什么怪物。”诸葛羽拒绝道。
“是的。可是科学就这么进步的，不能因为害怕可能的灾祸而不前进。”斯文顿断然道。他稍作停顿，请求道，“我求你，把我的资料带出去。”
诸葛羽接过芯片，点了点头。
斯文顿眼中露出欣慰之色，缓缓道：“外面A区的问题，和我们无关。从技术上说，我们的实验室只是出了科学事故，任何执法机构都没必要来监控我们。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诸葛先生和诺兰先生能否让我们自己面对死亡？”
大鹏面无表情道：“我送两位回去。”
【14】
大鹏带着诸葛羽和白先生飞离了圆柱形平台，不多时背后就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大鹏发出一声哀鸣，将两人丢在来时的阶梯上就振翅而去。
诸葛羽苦笑道：“和我想的不一样。”
白先生道：“我也以为会有一场大战。”他看着诸葛羽手中的芯片，问道，“你真的要把这东西给国际刑警？”
诸葛羽深吸口气，低声道：“我承诺过。我也同意斯文顿的看法，我们不能因为害怕而不前进，所有东西都是双刃剑。”
此时不远处传来欢呼的声音，端木笙、罗灵儿、苏七七他们朝他们奔了过来。
“克森展览馆”事件，被归入了E科绝密档案，没有人知道大鹏最后的去向，也没有人知道斯文顿留下的芯片最终到了哪里。
杰克·诺兰不出意料地在押解途中逃脱，据说是砸碎了飞机的玻璃，变成大鸟飞走的。也有种说法是，有来自其他势力的力量，半路截走了他。总之，E科伦敦三巨头之一的伦敦之狼，从此被列上了黑名单。
上海E科的魔法实验室中。
白先生已经被罗灵儿数落了无数遍，若这个镜头被那些黑巫师和亡灵看到，只怕谁都会对这个曾经的伟大死灵法师绝望，但他始终用微笑面对着这个可爱的丫头。
罗灵儿摆弄着手中的玩偶，低声道：“听说你在克森，召唤出了一个亡灵兵团？”
“是。”白先生道。
“你没有肉身，不能达成契约，稍有闪失你就灰飞烟灭了，你知不知道？”罗灵儿冷笑道。
“是。”白先生道。
“是你个头。以后有事，难道不会和我一起吗？”罗灵儿怒道。
“亲爱的，那样太危险了，男人应该走在危险的前面，而不是让女孩一起去冒险。”白先生笑呵呵道。
“大男子主义。”罗灵儿不屑道，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小白，这一次，我真的担心你会走。”
“我不会的，我发过誓，不是吗？”白先生笑道。
“是的。”罗灵儿缓缓地坐回椅子。
从天窗上映下的夕阳照在白先生身上，但他却感觉不到温暖，不知为何他心中想起的却是大鹏展翅离去的身影，这一刻有多少亡灵在地底煎熬，又有多少生灵在世间挣扎。心底泛过一丝的冷，似乎危险在向他们靠近。
“小白，如果有机会能让你恢复身体，我一定帮你！”罗灵儿严肃道，夕阳下她的面颊被映得通红。
无论有什么危险，我都会保护她的，白先生看着罗灵儿忧郁的紫色长发，微笑道：“好。”
【15】
109层的另一面。
端木笙正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E科简报，忽然问道：“诸葛，你当时故意断绝自己一切灵力，有没有想过老白可能乘机杀了你。”
诸葛羽淡淡道：“他不会杀我。”
“为什么？他现在吃素了？”端木笙调侃道。
诸葛羽看着自己的手掌，低声道：“当年我救过他。”
端木笙张大了小嘴，当年从光·恩廷斯手中抢回查理·诺兰游魂的竟然是诸葛羽，这简直是和整个光明世界为敌的行为。
“现在已经两不相欠了，所以我可以说出来。”诸葛羽用一如既往的坦然语气道。
忽然电话铃响了起来，诸葛羽拿起电话，道：“是的，我是诸葛。你好，唐先生。”他顿了一下，缓缓道，“阿飞已经脱离危险。是的，我确认。”
万里之外的西南大山，层峦叠嶂，奇峰迭起。
一处清静幽闭的庭院内，一个中年人放下手中电话，对不远处的老者道：“父亲，小飞就快醒了。”
那老者看着碧绿的青山，微微点头，低声道：“有些东西，也要醒了。”
诸葛羽看着桌上的电话，低声道：“唐飞是蜀中唐门下任掌门。”
端木笙眼波流转，小心翼翼道：“唐门把这孩子派到E科来，这算不算是一个征兆？”
诸葛羽沉默半晌道：“似乎，远方的战鼓已经敲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