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说不下去了。
如果一个曾经光芒四射的人,跌落入黑暗寂寥的谷底,他已经一无所有,失去全部骄傲的资本,又有多少机会重新站起?人们不是唾骂他,也没有厌恶他……只是,从此看不见他了啊。他们还是会给他应有的礼貌,只是不会再需要他,仰赖他。就像一个老头打碎了罐子,他想慌张地用枯瘦的身躯遮住碎片,但是大家已经不在意了啊,在他们眼里,这个老人维持自尊的样子也是无谓的。
也许对于一般人来说,默默地终此一生养老也是好的,可心高气傲的人怎能从此甘于从此嚼别人喂来的饭?巨人族里的人都是如此高大,而城主坐上轮椅后在这些层出不穷的精英后辈面前只会显得荏弱甚至可怜。
这不是不敢面对失败的自己,而是……对自己最后的尊严的一种维护啊!
在书房扣着城主脖颈的时候,我曾偷偷对他使用过【千华流】,第一瞬间看到不是对以往的回忆,或者迫切的报复想法,而是——我看见他从轮椅上下来,残疾的下肢瘫软,但上半身保持一个跪拜的姿势,曾经那么骄傲的巨人低头对独立党的白衣使者说,请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证明。
在这个人痛苦地挣扎在生活中时,我什么也没有做,所以,现在,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投向了独立党呢?
“……我很抱歉,因为心情浮躁的原因,你当我没说吧。”我低声道。
城主睁眼看了我一眼,恍然笑了笑:“没关系,请继续说点什么,让我保持清醒吧。”
笨蛋!我在心里喊道,如果真的觉得被羞辱了,就说出来啊,哪怕骂我是个愚蠢的丫头,幼稚不懂人情也好,既然快要死了,至少摆出天不怕地不怕反正你也不能把我怎样的气势出来啊,你这败狗一样的模样,让人看了真是火大啊!明明当反派的人是你为什么要搞得好像是我们欺负你了一样啊!
“少废话,你撑得下去就撑下去,撑不下去我身上还少个拖累!”我别过头去。
白衣傀儡们面无表情地满满地站在深渊的边缘,仿佛对岸的死灵紧紧跟随着垂死之人,人群攒动,从后面搬来了一只铁梯,长长地伸过深渊,人头簇拥,似乎想挤在梯子上过来。
“芙拉,已经按你说的,我照着图纸把这里的主要阀门系统润过一遍了。”赛阿斯的通信在此时来了,“你再试试开不开得了,哥能不能活着回去娶老婆都拜托你了!”
“知道了,”我挑眉,“该结束了。”
【千华流】发动!
我手中的红色沙漏倒转过来。
洪流的冲击,一瞬间,整个空间被笼罩在我的领域里!那些画面铺天盖地,那些人影匆匆往来如忘川里的鬼影,那些交谈在我耳朵里响起,我的瞳孔迅速颤栗着,寻找能为我所用的讯息——曾经发生在这个空间里的所有的一切!那些讯息短时间内疯狂地被狂流引领着塞入我的大脑!
我转向那群乱七八糟的通道开办扳,此刻它们在我眼里已经各自联系起来,它们每一个的标签与作用,都清清楚楚地显示在我脑海里,就仿佛我就是制造它们的人,不,哪怕它们自己的制作者都未必能如此完整地记住它们的功用!
当我伸手握住那些扳机,操作它们的时候,我的思维紧紧跟随着【千华流】传输给我的画面,那些手的动作,那些谈话内容,灵光乍现,在某一个节点,机关协调,通道开启!
“赛阿斯,闪开。”
“啊?你说什么?”正在勤奋当管道工的赛阿斯,头上绑了个油灯,浑身脏污,抬头茫然,“怎么了?”
他脸色突变,用力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太累眼花了。
是因为雨夜的阴暗吗?他好像看见了不远处的雨水积水处出现了一个——漩涡?
与此同时,在铁狱庭战士们拼杀的广场上——
在居民们仓皇拥挤的街道边——
在被砸落破碎的雕像旁——
在零落的街心花圃边——
急速飞行的苏茜在空中,此时云层已经变薄,天穹下她宛如一片枯叶般渺小,雷电停止,大雨将停,她俯瞰中发现巨人城中平时用来收集雨水的各大蓄水池中都出现了很多个怪异的漩涡,雨水正从中疯狂灌入地下:“这是?”
巨人城的排水系统与地下通风系统平时泾渭分明,有重重管制做保险,但此刻,所有的下水道都被封闭了,而通风管道防进水的干燥通管却大开,无处可去的雨水变成小溪,再聚合成河流,最终汇集成洪水,倒泻入地底,直淹火药层!
火药系统全毁!
头顶的风洞传来水流奔涌的轰鸣,通过风洞的音量放大,震耳欲聋。仿佛洪水从天而降,头顶涡螺一样的风洞成了大河的源头,我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场豪雨的威力,巨人城的地下结构是个漏斗形,加上以前藏在地下蓄水空间里的量,一个城市的积水此刻都冲到这里了——当然,水质不怎么干净。
洪水落下后由于风洞的涡螺形式呈现漩涡状回旋落下,那些围在十字桥外的白衣傀儡反而首当其冲都被一圈卷入深渊中,尼玛啊这是要灭世的节奏!我对城主大喊:“抓紧我!”
他依言照做。
下一步呢?下一步怎么办?!本来以为只会是一场小小的内部降水,没想到会是大河决堤啊!我是骷髅族不会游泳啊魂淡!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赶紧逃命,而是喊什么抱紧我啊!拖着这么个大块头这是难道我是想干脆放弃尘世喧哗从此宁静安睡吗!
这次真的是没什么办法可想了……我闭上眼,却久久没感觉到自己被裹挟着冲走。
难道说?
我睁开眼,只见洪水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铁幕拦住,悬在我和城主头顶!
天赋【罗塞塔】!
下一秒,一只结实的臂膀将我揽进怀里,我个头已经很高了,却只到这个人胸口,他身上沾了血,但胸膛仍然坚实可靠,我听见他的心跳,沉稳如厚鼓。
“里昂……”
“低下头。”他将我的头按下去。
我闭嘴,抱紧他的腰,心里明白,终于安全了。
调整了一下章节,内容也修改了一些,看上去应该会更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