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坠毁于旧梦,古骸深埋于冰洋。
士兵列阵行于星陨之雨下,天地崩裂,踏遍虚无之年。
希望何在,光明何处,生命树燃烧如火柱。
忘乡人,诸神皆已阵亡了,于是你们漂泊于四海,
世界便在熊熊烈火中,幡然做一个新梦。】
那发黄的纸页上这么写着。
古老的花体字,每一个字母都仿佛含着忧伤。
“有谁能告诉我,这段诗出自哪里?”台上的魔族学者留着山羊胡,有一双厚厚的大眼袋,面对铁狱庭众多战士不耐烦的眼神也浑然不惧。
我打了个哈欠。
说起来,我们是战士,如果要加强急救知识,地理知识,和一定的交流能力培训都是合理的,可给我们普及这个干嘛?加强文学素养?嗐!
“那是《枢蓝经》的内容,写在第一篇章的结尾处,描写圣人看见世界被战火笼罩,悲伤中发出对未来的寄语期望。”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山羊胡看见了那个高大的影子走进来,连忙恭敬地行礼,右手按左胸。
“喂,那就是铁狱庭的最高审判长。”“哇,一个巨人!”“听说他很强!”“那废话,不强能做总指挥官?”
我把头从臂弯里抬起来,看了看那个英俊的男人,除了觉得很厉害以外,并没有别的想法。
可是课程结束后,却被叫到了对方的办公室。
“芙拉小姐,你是厄里亚斯长老推荐来的,他甚至特别嘱咐我要格外关照你,如果不出意料,结束预科的基本教学以后,你就能直接在铁狱庭获得一个不错的位阶,可是你认为自己最近的表现如何呢?”里昂坐在椅子上,隔着一张桌子与我面对面,“二十五节课,你有二十一节课在睡觉,剩下的四节课根本不见踪影,出勤率不满,我根本找不到理由给你军衔。”
我耸肩:“可上这样的课程有什么用呢?没有实际意义,根本用不到。”
“文修课是必须的,如果你只是去当某个领主的保镖,的确可以一问三不知,但是铁狱庭是鸦巢官方的管理军团,”里昂低下头,笔尖扫过我的档案,“你的出勤考核没有通过,要重新进修到合格为止。”
我很不高兴,觉得他是故意找我的茬,那么多人都在走神打屁,逃课的也绝不在少数,凭什么他就抓着我不放?还不就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女战士?
于是上前一步,伸手夹住了他想要画叉的笔:“请等一下!”
他抬眼看我,湛蓝色的眼让我抵着他的指尖抖了一下。
“我认为各人就该干各人份内的工作,战士就应该尽忠职守于战斗,锻造者就应该全神贯注于铸造技术,稽查者发展自己的观察能力。传承文化是学者的工作,完全没必要那么多人上一堂大课,这在专业精神上是不合理的!”
我说完了以后,我们两个人就保持着这个动作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我死也不要回去课堂上听山羊胡念叨。
“我知道这很枯燥。”里昂终于开口,“以前也曾有一个人说过同样的话,但让人照顾你的专业精神的前提是,你已经在属于自己的专业里得到了认可。”
我沉默了,我还是个新兵。
“否则,一切都是空话,我也只能对你的专业精神质疑。”他的笔终究在我的档案上打了叉,我只能去复修了。
……至于后来,他有没有在专业上认可我,我也没打算问他,不认可又怎么样,有本事就别找不专业的女人当女朋友。
这个梦将醒未醒时,隐约听见有人在小声唱着歌,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烘焙甜香,我睁眼。
果然,我在铁狱庭高层医疗套房里,两个床位,我占据一张,苏茜雄霸另一张,她头上还缠着纱布,卷着被子哼歌,一手翻《颉罗迦莱晨报》,一手拿着曲奇饼干往嘴里送着。
我一个挺身,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诈尸一样坐起来。
哼歌的最后一个音瞬间变调,苏茜被我吓了一跳,手里的饼干从嘴边滚下来掉地上。
“几天了?”
“你睡了三天。”苏茜跟我多年勾搭,明白我在问什么。
我从她手中接过《颉罗迦莱晨报》,首页大标题“北域新开发”,巨人城作为新空的领地,引起各方争端,尽管四分之一被毁,但好歹曾是北域第一城,高卢城主名下的财富也极为诱人,现在他不在了,来抢的人几乎打起来,每个贵族都声称自己与高卢城主私交甚好,已经得到了他全部遗产的指定继承。
那种急迫渴切,简直要把高卢城主的骨灰从废墟缝隙里抠出来,就像贪欲可以把人最丑陋的脸从面具下抠出来。
我想起那个男人艰难地支撑在马上,缓慢但坚毅地走进烈火中的背影。突然对那些长长地伸着手,馋涎欲滴的贵族们产生了一种嫌恶,看都不看翻到下一页。
“当时的场景真是千钧一发!你不知道,我差一点点点点就完蛋了!偏一点点点点就被电死了,幸亏命大,又被人从托雷斯之锤的废墟里挖出来了,除了脑袋有点糊,别的都好。”苏茜已经把自己的病床蹭的乱糟糟跟强|暴现场一样,还掉了满床饼干渣,她贼贼地笑着,抱着饼干盒爬到我床上,推开报纸钻进我被子,紧挨着我躺下,我也不客气地伸手抓饼干吃,是新鲜的牛油黄油混合曲奇,每一块都浓香满溢,口感细腻。
“说来也奇怪,你男朋友肋骨都断了三四根,回来第一天接上了又去工作了,你伤得不算重反而躺了三天,够娇气的。”苏茜用脚趾夹我的小腿肚。
我吃着饼干嗯啊了几声。
使用【千华流】多了以后的副作用就是会昏睡,我曾经在一次任务中动用天赋过多,结果倒下睡过去几天,醒来后发现,山洞里勤劳勇敢的蜘蛛们已经在敌人尸体和我身上缠了一层蛛网,那些黏糊糊的蛛丝沾头发上搞都搞不掉,于是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在山里饿肚子的白毛女,还迷路,更命苦。
……后来在我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人问路的那段时间里,那片地区传开了半夜追赶路人的白发魔女传说。
接着翻开报纸第二版,【冥河军团长即将回归颉罗迦莱】——这是这一整版的大标题。
但,却没有任何报道。
就好像,这只是为某个大人物即将到来的提前通知,它本该是一张私人知会函,但是堂而皇之地被放置在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地方,成为了一个宣言。
铁狱庭有48军团,平时由最高审判长临时授权,由三大长官指挥军团长们,但事实上,每一个新兵都会问,为什么真的投入使用的番号只有1~47。
那是因为第48号军团是特派精兵,他们并不以数字番号代称,而被鸦巢取名为“冥河”,一直以来不知被派往哪里,在铁狱庭军龄少于70年的都从未见过这支神秘的部队,当然这里面也包括我。久而久之,这支部队奔腾的铁蹄就成了一个故事,薄薄地残留在别人的记忆里,这么多年,铁狱庭已经形成了新的权力圈层,不是所有人都还会买这支队伍的帐。
——看起来,他们的团长是个自大的家伙,将一柄匕首刺着信掷入别人的交际圈,表示自己即将领兵归来,多么无礼又充满威胁性的表示,他这种半下战书一样的宣言几乎可以等同理解为“快来揍我或者跪下喊大爷欢迎回来”。
我翻翻眼睛扯过一版治癫痫智障毛病的广告页遮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