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荒草萋萋乱葬岗,血染单衣泪两行
风切着草径扫过,草籽和一团绒毛就着风势盘旋着升上了空中。
库勒拔都与何畏真一动不动的伏在一处草坷里,身上的斗篷插满了枯叶败草作为伪装,不认真观察根本无法发现。远处两点白光亮起,何畏真掏出一枚铜镜晃了晃作为回应。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库勒拔都扭了扭酸胀的脖子发出咯咯的响声。
“下葬需要选吉时吉日,不是草草入殓就算完的,你们蛮族天葬不也是要挑时辰的吗?”何畏真收起铜镜,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眼皮沉沉的咂了两下。
托尔坎茨手里的警弦忽然一动,远处传来了依稀的吹鼓声。为了防止截错方向,托尔坎茨连夜在四个城门都布置了警弦,只要有人出城必然就会触动警弦,数着警弦被触动的次数就可以判断对方的数量。
远处已经依稀能看到一队人影,众人都把身子向后挪了挪,一只手缓缓的移到了腰间的手弩上。发动突袭不能指望拉弓,因为无论从速度还是射程手弩都是最佳的选择,并且在没有夜色掩护的情况下,便捷的手弩更能发挥其填装和发射迅速的优势。
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不下二十多人,沿着北门的驰道前进并一路踏进乱葬岗。当先的两人各自举着一根招魂幡,黑白相间的布条上写满了经文和秘语。跟在后面的是六位吹鼓手,他们个子不高却体格结实,牛角号和犀皮鼓吹吹打打不见气喘。
队伍中段是扶灵的少女和六名扛棺的扛夫,少女一会儿哭一会儿嚎当真是梨花带雨撕心裂肺,不禁让人听得心中一痛。那名商贾则远远的坠在队尾,不住的偷偷打量少女,仿佛恨不能一口把少女吞下,他身边的护卫却神色紧张的四处巡视。六名武士已经把刀提在手里,保证随时可以攻击,两名巫祝则各自捧着一个铜蛊,嘶嘶作响的蛊虫焦急的在铜蛊里面打转。
呜呜呜的牛角号发出低沉的哀鸣,犀皮鼓一阵急敲停住了。擎着招魂幡的两人分别立在事前挖好的坑边,又一声低鸣,少女转身对身后的棺惇跪了下来。
七跪二十八叩,南陆汉人下葬先人时候的“大殡之礼”。招魂幡一阵晃动,擎幡手呀吼一声大喝,重重的将招魂幡插进土里。吹鼓手鼓足了劲儿,一甩腮帮子开始拼命的吹奏,这是“停丧之礼”。
足足吹了有半刻钟,夹在队伍里的阴阳先生端着星盘哼哼呀呀的走了出来。一面唱着难以理解的秘语,一面用匕首挑起星盘里盛着的酒水撒到棺材盖上。所有人都神情肃穆的看着,有一个人说话。
“礼毕,吉时到,送先人入土!”阴阳相生拖着星盘突然扯着嗓子喊到,说话的语气却十分的别扭。随着棺木的移动,阴阳先生几步上前扶住少女,趁势把那柄匕首塞进少女手里,然后没事儿人一样在棺材边上敲了敲。少女眼神一动,哇的一声悲哭扑倒在棺木上,一面敲打着棺木一面将匕首转移到右手。
“姑娘不要过度悲伤,保重身体要紧啊!死者已逝,还请姑娘节哀。”商贾终于按耐不住甩开身边护卫的拦阻,快跑几步上前将少女搀扶起来,一面贪婪的打量着少女的脸蛋一面温言安慰。
“恩公老爷!”少女嘤哼一声,转身重重的投入到商贾的怀里,两名巫祝想要拦阻却被那商贾挥手制止,无奈只好警觉的盯着少女退到几步之外。
“不哭,不哭,莫要……悲……伤。”商贾顿时心跳加速,觉着四肢百骸仿佛腾云驾雾一般,怀里那颤抖的娇躯就是他的命!虽然来北蛮之前曾有秘术师言于自己要有血光之灾,但是这一路行来,不经顺利的卖掉了数百奴隶还机缘巧合得到了两件宝贝。此刻望着怀里的两件宝贝之一,真是给个神仙也不做啊,什么秘术师占卜吉凶,扯淡!
噗的一声响,商贾只觉得胸口一凉,接着心头传来一阵闷闷的感觉,眼前一黑,保持着双手环抱的姿势仰面摔倒。一柄匕首深深的插在他的胸口,深没至柄!
一击得手后少女猛然抽身疾退,敏捷的身手如同捕食成功的猫一般灵动,左手紧紧的攥着一只褐色的鳐皮口袋,右手飞快的甩出两枚漆黑的小刀。
“搭击开!”托着星盘的阴阳先生突然吧身上的袍子撩开,手里的星盘狠狠的掷向两名巫祝。几乎同时,擎着招魂幡的壮汉,吹奏丧曲的矮子乐师,扛棺木的扛夫全部换了一种神色,纷纷抽出藏在身上的扶桑短刀扑向商贾的护卫们。各色短刀飞针手里剑,化作牛虻一般兜头盖下,两名护卫躲闪不及当即被射成刺猬。
“是扶桑妖人!”一名护卫大喝一声猛的把手里的长刀掷出,同时身子微躬一个急冲跟上,脚尖在战死的护卫身边一挑,反手将死者的佩刀抄在手里。长刀一声龙吟,锵的一声快速拔出,一柄手里剑被准确的格挡开。另外三名护卫也是呵斥连连,手的短刀手斧依次掷出,三个冲在前面的扛夫打扮的扶桑人瞬间被手斧击中,一名扮作吹鼓手的家伙被掷出的长刀戮穿了胸膛。
“搭机盖伊!”扮作阴阳先生的家伙明显是这群扶桑人的首领,手里的一双太刀猛地架起,当的一声把一柄掷向自己的手斧格飞。目光瞬间锁定了向自己投掷手斧的护卫,一纵身像个僵尸一般直挺挺的就扑了上去。
“可可叹嘚义玛,束!”两名巫祝同时出手,铜蛊在他们的手旋转着唰的一声打开一个小口,几只很色的小飞虫闪电般蹿出,一眨眼就没入了“阴阳先生”的身体里。噗通一声,“阴阳先生”身子顿时一僵,雕像一般保持着前扑的姿势掉到地上。
但两名巫祝尚未来得及高兴,脑后便响起了破空之声。一名巫祝眼疾手快拉着同伴猛地向前扑倒,嗤啦一声,两人的背后被划出了整齐了两片刀口,血顺着刀口转眼便把灰白的巫祝袍染红了一片。
“替身傀儡术!”两名巫祝同时一惊,本应被定身蛊和噬魂蛊绞杀的“阴阳先生”竟然诡异的出现在两人面前,一面舔着带血的太刀一面狰狞的怪笑。
“你们,见识很广,不错,死啦死啦地!”嘿嘿怪笑的“阴阳先生”突然神色一禀,身子鬼魅般闪动,在场之人只能看到一排虚影。噗的一声响,一名护卫身上瞬间被划开一道口子,紧接着又是噗噗两声,与护卫拼刀的一名“扛夫”突然脑袋搬家!
“别动!”何畏真一把拉住托尔坎茨和库勒拔都,眼里闪过一道寒芒。“那个家伙使用的是扶桑武士的秘门剑术,常州藩武士引以为傲的‘夜猫漫步’。一旦发动就无法停止,除非在场的人全体死光!你们上去也没用!”
“那怎么办?就看着他滥杀无辜?”
“无辜?你可知那个商贾是来做什么生意的,叛卖奴隶!还有他手下那些家伙,每一个都是这附近的大马贼,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他们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库勒拔都伸手抄起手弩,双眼冷冷的瞄准了那个不断移动的身影。
哇的一声惨叫,最后一名“扛夫”不甘的捂着胸口倒了下去。血从胸口和后背汩汩的涌出,整个人的后背都被绞成了碎肉!众人不禁暗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冷汗刷的一下渗了出来。
此时的乱葬岗已是尸横遍野,唯一站着的只有那名少女一人,依仗着自己灵活的身法不断的四处闪避,许多简陋的墓碑被砍得七零八落。已经变的影子一般的“阴阳先生”速度也越来越快,转眼已经快要追上少女的身影,两把太刀如同搜魂钩一样尾随而至,紧贴着少女的衣摆擦了过去。
当的一声脆响,少女手里的黑色飞刀打着旋飞上了天,化作残影的“阴阳先生”再度杀至,太刀切开空气嗤的一声刺进了少女的身上。
库勒拔都身形一动,何畏真伸手死死把他拉住。“别去!”
“那我们就看着?她可不是恶贯满盈,你我都知道她是受制于人!”库勒拔都极为少见的扭头对何畏真低声吼道。
“她没死!自己看!”何畏真不以为意的眉毛一挑。
果然,乱坟岗中少女在太刀临体的一刹那将衣摆掀起,就势猛的一扭,“阴阳先生”的一只手瞬间便被衣服夹紧,继而咯的一声脱臼。
“野猫漫步不过如此,说!我弟弟呢!”少女成功的反客为主,手脚快速提上,咯咯两声卸掉了“阴阳先生”的另外一只手关节和一条腿关节,出手之狠辣令库勒拔都齿冷。
“嘿嘿嘿,你弟弟,早已变成土狗恶狼的腹中餐了……哈哈哈!”已经被彻底废除行动能力的“阴阳先生”爆发出一阵冷酷的笑声,一双小眼睛恶毒的撇着少女。“这宝物我们是志在必得的,大久保阁下的委托岂能让你破坏!”
“阴阳先生”一声怪叫,身体突然膨胀起来,瞬间就变得想鼓胀的牛皮筏子,完全不似人形!少女受那巨大的力量反震开去,身子一转卸去冲力,轻灵的落到地上。
“该死!是寄生体!”何畏真突然飞身跃起,一把扯掉身上的伪装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