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纨绔子弟抖威风，树影偏西月正空
几只乌鸦嘎嘎的叫着落了下来，一团难闻的腐尸气息顺着风飘散开来。几个倚在城墙根的流民捂着鼻子怪叫着跑开，背后响起了一串串乌鸦们得胜的欢呼。
一阵马蹄声传来，领头的乌鸦警觉的张望了一下，一枚石子迎面打了过来，吓得那乌鸦噗楞着翅膀怪叫着升空。接着又是嗖嗖几声破空声响，两枚石子擦着乌鸦的翅膀打了过去，嗤嗤的转着打进了城墙的土层里。乌鸦们察觉到了危险，嘎嘎怪叫着振动翅膀迎空而去。
一只锈迹斑斑的长枪兀突的蹿出，将库勒拔都的视野从空中拉回到地面，一名守门卫兵大马金刀的拦在城门口。握着枪柄的双手满是泥污，袖口也因为常年不洗磨得黑亮，就算是罩在身上的皮甲也是磨得秃了毛边，番号根本无从辨识。
“干什么的！”守门卫兵不耐的呵斥道，手里的长枪有向前送了几分。
“玩。”库勒拔都看都未曾看其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玩字，将一个贵族子弟的纨绔气质演绎的入木三分。
“玩？我看你倒像是个绺子的钩子！向你们这样的王……”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重重的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当真是牙齿与血沫起飞，口水共掌印一色。
守门卫兵的半张脸瞬间肿的好似发面馒头一般，鲜红的手掌印像印戳一样扣在脸上，捂着脸呜呜惨叫着滚到一边：“好小子，打人了，抄家伙！”
锵的一声龙吟，雪亮的马刀架在了守门卫兵的脖子上，出手的是鹿角骠骑的副领队托尔坎茨。“嘴巴放干净些，我家少爷不喜欢见着血，但不代表怕见着血，明白？”
“明白，明白，小的血脏，别污了您的刀！”门卫虽然性格龌龊，但脑子十分机灵，一见刀架脖子上立刻服软。
“记住了，我们是扎达散涅尔旗的贵胄，我家小君今日是游猎到峙城。大萨乌勒作证，看你并非穷凶极恶之人，放你一马，滚远点！”托尔坎茨为了配合库勒拔都，十分入戏的演起了纨绔子弟的走狗，狠狠的训斥一番后抬脚在守门卫兵的屁股上踹了一下。
“走。”库勒拔都适时的喝了一声，十几骑装扮成亲随家奴的兵士簇拥着走进了城门。
穿过城门和昏暗狭长的甬道，眼前开阔的接到呈现在众人面前，但却并没有给人以眼前一亮的感觉。来来往往的行人全都一脸菜色，形销骨立的样子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们都吹倒。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全部关门大吉，只有烟馆赌馆和妓楼人流不断。倒在卧榻上吞云吐雾的隐君子，摇着色盅吆五喝六的豪爽客，衣衫不整汗流浃背的风liu仕，这就是整个峙城唯一能见到的有活气儿的人。
“看来那老兵痞所言非虚，现在的峙城已经成了三不管地界。这样复杂的环境，你我的身份恐怕难起作用，让大家都警醒些，别着了道！”何畏真一脸厌恶的打掉老鸨企图抓向自己的手，转头压低声音对库勒拔都说到。
“我理会的。”库勒拔都微微一点头，转身向身后的骑士们扫视了一眼，抬起手臂在马鞍上敲了敲。十几名扮作亲随家奴的鹿角骠骑兵士纷纷作出同样动作，抬手敲了敲马鞍，这是众人在入城之前约定好了的暗号之一。
一行人路过转角进后入一条巷子，化妆充作向导的年轻兵痞低声的向何畏真说着什么，不时的指指周围的建筑，而远处渐渐围拢的人群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呦呵，小娘皮长得不赖啊，这脸蛋儿能捏出水儿来！”
“那你来捏一下啊！”
“你别激他，他一个破落户，他有胆当街调戏？”
“嘿，你还别激我，我还就干了！”
闹哄哄的人群像抱了窝的鸡雏，唧唧喳喳的讨论着。几个必然要成为龙套甲乙丙丁的家伙正色迷迷的瞅着人群中心——一名身着孝服的女子。虽然同伴不断的怂恿着，讥讽着，甚至有的干脆在后面推了一把，但叫得最欢实的家伙显然不是傻子，从孝服女子的神情和地上草席里微微散出的尸臭中，他敏锐的发觉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六名彪形大汉楼草一样把人群拨开，几个家伙刚想叫骂便挨了一顿老拳，一通惨叫之后所有人都乖乖的让到一边连大气儿也不敢喘。
“卖身葬父啊？孝女啊！”一名南陆商贾打扮的中年人扯着嗓子惊叹道，排开身前的护卫似模似样的蹲下身来，一双鼠眼贼兮兮的在少女身上打转。从头到脚，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尤物啊，这要是卖到南陆的大青楼那还不赚翻了！
“老爷若能替阿奴葬了养父，阿奴今生愿当牛做马为奴为婢伺候老爷，以报老爷的大恩大德！”少女的声音宛若莺啼，听得众人心旷神怡，柔媚的身子盈盈一拜，顿时那商贾觉着整个身子从皮到肉连带骨头都酥了。这般顶级的尤物若是调教好了，不论给多少钱也不能换啊，不如留着自己享受岂不是赛神仙一般！
打定主意之后，商贾连忙上前将少女扶起，一双咸猪手趁机大肆在一对柔荑上揩油猛搓。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商贾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到：“本老爷乃大玄义贾，往来南北向来信封一个义字，凡事只求施恩不求回报。姑娘要是认为在下对你有何绮念，就让我爹娘早死！”
周围人嗡的一阵交头接耳，见那商贾竟敢发这等毒誓，不由得对其肃然起敬，连带着其手下先前的暴行也被理解为是助人心切。
远处的何畏真不禁扑哧一乐，刚好被库勒拔都看到。
“大哥你笑什么？”
“笑那蠢货发的毒誓。”何畏真伸手隐蔽的指了指那中年商贾。
“他的毒誓有什么好笑？许是真如他自己所言，是个善人呢。”库勒拔都耸耸肩到
“善个球，他要是善人你就是西天诸佛。只怕是他父母早亡，因此他才敢发如此毒誓借以掩人耳目。”
“当真无耻之极！我这就去拆穿他！”鹿角骠骑副领队托尔坎茨急不可耐的提缰便要冲上去，库勒拔都一把将其拦下。“不动脑子，这人必然还有后话，我们看着便是，反正这次进城是为了查寻那几个逃跑的倭妖下落，不急于一时。”
果然，只见那富贾一整衣摆到：“如此我便当你是答应了，我这便命人将你义父尸骸送至义庄。正巧这峙城附近就有一义冢，待明日择一吉时再将你父亲入殓下葬。而你则可虽我回咱大玄，不再受这北蛮的风沙之苦，我为你选一忠厚之人相伴，也算是功德一件。”
“奴家谢过大老爷恩德，一切听凭大老爷安排。”少女再次盈盈跪倒，箜箜箜就是三个响头，围观众人不仅轰然叫好。
“是狼是狗马上就见分晓！”何畏真指了指去扛尸体的那四个大汉，忽然神色一动，目光转而锁定了正在哭哭啼啼的少女身上。“托尔坎茨，带上所有人跟上那些去义庄的人，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冲动，我和保保在城主府等你们。”
“城主府？”托尔坎茨疑惑道。
“那些大汉都是城主府的侍卫，看他们腰上的佩刀就知道了。”库勒拔都一拨马头领头打马离开，两拨人很自然的分头行动。
入夜时分，黑漆漆的街巷空无一人，连烟馆赌馆和妓楼都大门紧闭，整座城市仿佛变成了死城一般。
城主府一处厢房边，两个身影鬼魅般的闪现。确认了位置之后一提气纵身跃上房顶，猫一般的轻盈，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进去了？”何畏真压低了声音，指了指脚下的厢房。
“嗯。”库勒拔都微微一点头，同时伸手比划了一下。“两个。”
“嘘！”何畏真食指掩在唇间，小心的揭开厢房房顶的瓦片，指指透出一丝烛光的屋子，俯下身去。昏暗的烛光下什么也看不清，但一个清晰的女子声音却传了上来。
“你们什么时候放我弟弟？”说话的是先前卖身葬父的那名少女，但此时的声音却变得和寒风一般冰冷，丝毫没有莺莺燕燕的感觉。
“萧家娘子不要着急，只要那宝物一到手，我们自然会放了你弟弟。我们长州藩的武士最看重信义，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一个男子的声音阴阴的响起，古里古怪的汉语让何畏真身上一阵阵起鸡皮疙瘩。
“你们什么时候讲过信义！”少女的声音突然变高，继而变成了咆哮：“一开始你们说带你们来北蛮就会放了我弟弟，现在呢，又要拿了宝物才肯放，这样的言而无信也敢妄称信义！”
“萧家娘子！不要大喊大叫，引起蛮人的警觉对你我都不好。要知道，那个家伙身边的几名蛮人侍卫很难对付，我们昨天刚刚遭到了伏击，硬抢只能是最后的手段。因此，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只好微屈你帮我们做这最后一件事。”男人的声音陡然升高，随即又突然缓和了下来。
“你们要做什么与我无关，我只要我的弟弟平安！”少女再一次提高了音量。
“好的，好的！我答应你，以我们武士的人格担保，只要你能把那个死胖子钓出来，我们就发动强攻把宝物抢走。你弟弟我会安排人给你送到峙城南门的一间大屋里，到时候有专人护送你们回玄朝。不仅如此，我还会送你们许多的钱财，让你们衣食无忧。”男人突然再一次放缓了语气，和颜悦色的向少女保证着什么。
“好，我再信你们一次。明天下葬的时候我会想办法吧那胖子调开。但你们如果再出尔反尔，那就别怪我玉石俱焚！”少女的声音斩钉截铁。
“请出去！”
“告辞”男人也不多话，嘭的一声闷响便在无动静，只有少女幽幽的啜泣之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