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风虎云龙金河畔,惊天一语众愕然
无垠的天空与广袤的草原汇合处拉出一条细长的弧线,西沉而去的太阳倔强的在地平线上做着最后的挣扎,慢慢变成破碎的黄金晚霞。当下便是金月中旬,北地草原上最美的时刻,但没人有闲情雅志来欣赏它,因为此时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将战而忙碌。
三王子将在这里击败蛮子小王爷的挑衅!所有人都干劲十足的忙碌着。
只有一个人例外,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何畏真丝毫没有临战的觉悟。在从临时马厩御马热步时开始就显得心不在焉。回想刚刚在帅帐里发生的一切,何畏真就忍不住腻歪的直咧嘴,浑身不得劲。
“小三儿,今天姐姐我特地为你卜了一卦,你猜是何卦象?”帅帐里,二姐何芊芊(何畏谦)神秘兮兮的蹦进来,带着一脸坏笑对何畏真问到。
“无聊,装神弄鬼的巫卜之术之适合宫闱内的女眷消遣罢了,若事事皆要问卜鬼神才能决断,还要养着文武百官何用。”很显然,对于自家姐姐故弄玄虚的一番卖弄何畏真并不买账。
对于弟弟的油盐不进,何芊芊似是早有预料一般并不着恼。只是佯装嗔怒到“哼!好歹你我姐弟一场,你小子不敬鬼神,做姐姐的却不能眼睁睁看你涉险而不援助!算了,告诉你罢,今天卜的卦是个虚卦。”
“虚卦?”
“是啊,一会十三叔会来把他续卜的结果告诉我。等等吧!”何芊芊拿起紫金冠,用一方白锦认真的擦了起来。
“虚卦,虚卦!”虽然嘴上说不信,但何畏真还是直嘀咕,“虚者,不实者,变者也。亦吉亦凶,盖因体异而异者也。克体为煞,容体为祥。虽得窥藏吉,却吉中孕凶,虚左之侧,虽是极凶之地却暗藏生门也。”
“哈哈,小三就是嘴硬,口口声声说不信问卜,心里却把《七问》记得分明哩。”闻声识人,来者赫然便是一贯神神道道的十三皇叔(何敬德)。“小三儿你莫要小看了问卜之术,当年我和你们的叔叔伯伯能抢先一步救下你们五兄妹,倚仗的便是你们母亲的同门师兄——小无机山山长公孙大师相助。”十三皇叔双手用力提了提锤笼里的鎏金锤没拿动,尴尬笑笑,“芊芊的问卜之术就是公孙大师的嫡嫡亲传,而今天芊芊卜出的那方虚卦我回去思虑良久,刚刚有点眉目,这个虚就来砸门了。”
何芊芊眉头一蹙到“十三叔口中的虚便是现在要和小三斗将的蛮子?”
何敬德点头颔首“二丫头聪明,我算得那蛮子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并且算出小三这一辈子都要和那蛮子纠缠不清,呵呵呵……”
和一个男人一辈子纠缠不清,噫!还是个蛮子……想到这里,何畏真在马上又是一抖,鸡皮疙瘩霎时满脊梁跳动,脖子变的汗毛如同豪猪的尖刺般根根直立,仿佛要穿过护凯破甲而出,“真腻歪……”何畏真使劲甩甩头,把二姐的坏笑,十三皇叔假惺惺的同情的眼神以及身后双胞小侍女那怜悯的神色一并甩出脑海。
辕门外的校场上,孤身探营的库勒拔都显然没有何畏真那么沉重的心里负担。此刻的库勒拔都完全被校场上作业的工兵营吸引住了。
两名工兵喝斥着三头玄朝黎州特产的墀牛,拖曳着一架木质犁具。犁具呈回字形,回字中间便是一方凸凹不平的硕大岩石碾盘。墀牛走过,后面的草地便纷纷扬扬的被翻开,即使坚韧如辕下草也被绞碎成数段。而跟在墀牛后面的四名工兵,则是手持缩小版的犁具。把碾盘翻开的土壤推平,撒上红砂然后压实。
这一切在库勒拔都看来还真是神奇,用来揉搓成套马缰的辕下草,竟然一下子就被折断了。只是不知道这种大碾子呢汗帐的铁骑铁浮屠相比,那个更厉害呢。
“死猴子,可算追上你了。”诺布琪琪娜骑着一匹小红马气喘吁吁的跑到库勒拔都身边,对着库勒拔都就是一顿粉拳。库勒拔都的反应岂是凡人可比,突然遇袭下意识的反掌便是一击’震手’,一巴掌拍在小红马屁股上,马儿吃痛一声长嘶撒开蹄子乱跑。等到库勒拔都反应过来刚刚的袭击不过是妹妹的撒娇,翻身上马再追却是来不及了。
“塔娜,停下!停下!”马背上的诺布琪琪娜已经没有了刚才跟库勒拔都玩笑时的兴致,手里的缰绳仿佛千斤般沉重。要知道,库勒拔都所用的狼槊乃是用极沉的坠星河寒铁打造,更兼随同金帐下第一力士吾延纳海学习击技,力气之大早已是寻常卫兵比不了的。诺布琪琪娜的小红马虽是一等一的良马宝驹,却因为是小公主的坐骑,别说鞭挞,就是诺布琪琪娜自己也很少喝斥的。骤然被打还是被一个怪力男打了屁屁,这叫一向“淑女”的小红马(后文塔娜呼之)怎能冷静下来。
满心后悔的库勒拔都却是什么杂念都没有了,自从自己的阿邦被害,阿嫫被那个土狗强娶,自己唯一的亲人只有这个妹妹了。虽然妹妹时常给自己添乱,但总不过是小妹妹对哥哥的撒娇情节而已,这次若是因为自己失手而有个三长两短,库勒拔都已经不敢去想。
受惊的塔娜还在乱窜,校场里一片混乱。人扬牛翻,工兵营正在压路的监队墀牛,前锋营负责护送的哨马骑士,内辕跑来看热闹的侍女太监在塔娜与诺布琪琪娜的横冲直撞下东躲西藏。混乱的制造者早已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了,只是死死的抓住马缰,蜷下身子尽量低的俯在马背上。
“收放马缰!双腿放松!”一声爆喝把昏迷中的诺布琪琪娜惊醒,恍惚中一个金甲骑士急切的向自己喝斥着。慢慢清醒过来后,诺布琪琪娜尝试着努力收紧缰绳再慢慢放开,同时缓缓放松紧夹马腹的双腿。果然,没有跑上半圈,惊躁的小红马就逐渐安静了下来,放开四蹄很有节奏的贴着围栏缓步慢跑。
一只大手迅捷的伸过来,一把抓住马缰,止住了马步,同时一个肩膀稳稳的接住了诺布琪琪娜摇摇欲坠的身形。
“你没事吧,以后骑马小心些,自己能下马吗?”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诺布琪琪娜耳畔响起。“没,没事,多谢你了。”诺布琪琪娜突然觉得脸颊发烫,一抬头直直的对上了一双充满关切的眸子。“刚才叫我放松的就是他吧”诺布琪琪娜心如惊鹿怦怦不已,靠在陌生男子的肩膀却又是那样的安心。
刷!一柄狼槊很兀突的横在二人中间,十分嚣张的打破了暧mei的感觉。
“娜娜过来!”横插一槊第三者正是库勒拔都。因为坐骑追影几日前伤了跟腱正在养伤,这次只能骑了身边侍卫的坐骑,不仅与马不能神会甚至跑起来都慢慢腾腾。此时看到妹妹无恙本是满心喜悦,可这边上杵着的家伙怎么看都是一副色迷迷的模样,这叫一直珍视妹妹如至宝的库勒拔都如何不怒。
“我哥哥在叫我,我得走了。”虽不愿意破坏当下的感觉,但所谓长兄如父,诺布琪琪娜还是挣扎着坐回塔娜背上。“谢,谢,你!”对着笑容温馨的金甲骑士,诺布琪琪娜十分俏皮的一笑,勒马踱到库勒拔都身边。
“抹布你没事吧?”库勒拔都侧头向妹妹问询,双眼却死死盯着妄想轻薄妹妹的“小白脸”。
“我没事,哥。”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惊马奔驰的经历,满脑袋都是金甲骑士的诺布琪琪娜已经没有心思去怪罪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库勒拔都了。
“没事就好,你和额台克先回树屋等我。待哥哥给你收拾了这个登徒子再回去给你赔罪。”说罢不待妹妹回答,便将马缰递给身边的牙将,大槊一抖收了回来。
金甲骑士正是何畏真,所谓无巧不成书,就在何畏真因为家人的鬼话预言冷汗不止焦头烂额的时候,校场里的混乱引起了他的注意。本来所谓的一见钟情纯粹是说书人演义的扯淡罢了,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苦练十八载童子金身的何畏真。身边女子不是身份有别的女侍便是亲缘过近的姐妹,想找个美女谈谈恋爱纯粹是白日做梦。当校场里那一骑红尘上蹿下跳的时候,何畏真知道,老子的春天来到了!于是无巧不巧的上演了英雄救美情意绵绵的狗血桥段。只是老天似乎嫌着不够乱(难道是说我?作者注),十分欠扁的塞了个“傻哥哥怒挞小色狼”的调调。
两个人平静的对望着,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一金一花两个颜色在湛青的草原上如雕像般矗立。两旁分属不同阵营的人马也是屏声静气痴痴的凝望着。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场中二人还要继续对峙的时候,一人一马突然动了起来,是何畏真。
率先跑动的何畏真信马游缰,一只手使劲揉了揉酸麻的脖颈子。之后策马小跑半圈,嗒嗒嗒的一路小跑到了库勒拔都马前两丈处。一拉马缰,黄膘大马人立而起,兮咯咯长嘶一声四蹄重重踏地,惊得库勒拔都的坐骑后退三步。只见何畏真双手一抱拳道出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让在场众人几十年后再度提起时都佩服不已的话。
“嘿,哥们,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