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时莺莺告诉我孩子生病死了!”刘家峰赶紧质问怎么回事!
“我堂堂刘氏大族,怎么能允许长媳是妓女!我更不允许我的长孙是在那样的环境长大了的!”老太太说的很激动,即使二十几年过去了,她对莺莺的恨好像仍旧未消。
“后来她逃避我的追查,竟狠心把孩子交给娘家大嫂就是现在的顾扒皮顾莲生,那顾莲生知道内情,抱着孩子来我们家要挟钱财,否则就要把孩子卖了。
被你庆生叔知道后拦了下来,他怕我生气,便用他自己的积蓄私下买了这个孩子,直到我把他和海鑫一样当孙子看待他才告诉我实情。”老太太歇口气,满心愧疚看着儿子,“我以为同方在刘家养着,和海鑫一块玩大了,你也会喜欢他。可没曾想你对他竟视作下人,当日枪杀外国使馆,明眼人都看得出此事有内情,十有八九是海鑫开得枪,你这狠心的父亲,却活生生叫自己的小儿子逼着他的大哥去死啊!”
门外的刘海鑫正好听见了这一切,整个人都瘫软了。
大淞是他的亲大哥!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他空荡着自己的魂游走在院子里,他身体冰凉,他知道这样的恶劣情绪最好不要坚持下去。
他像个挫败者,垂头丧气,彻底失败的感觉。
刘海英过来跟他聊了会,很尴尬,什么话也没说的下去,刘海英还不时地总看时间,不知道要急些什么。他自己离开,进过大淞的房间,不可能看不见秋农,要知道此刻他多希望秋农像从前那样抱着他,对他说,“没事,有我在呢!”而现在,秋农认定他是个胆小如鼠的废物,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他一眼了对吗。
整整一个星期,他醉在外面没有回来。没有人在关心他,没有人再问他怎么了。他想通过消失向大家显示他的行为仿佛就是家里的主人,可显然不是,他只有逆来顺受,在豪华的家里享受少爷的生活,从来没有辛苦过一天,却有权利舒舒服服的,享受少爷生活。
他现在有大把的时间回忆自己曾经做过的不明智不经过大脑思考的事情,他决定要去看大淞,他觉得要向他问问。
“你想不想见自己的家人?”刘海鑫酒气熏天的靠在栏杆上问他。
“我爷爷回来了?你带他来了?”大淞状态很好,最里头还隔着些报纸,他还有空闲看报纸,这对刘海鑫而言是种示威!
“不,不是,是你的亲身家人,你的兄弟,说不定还有姐妹。”刘海鑫说着把脸蹭过去想仔细看大淞什么反应。
大淞嘟嘴,“切!”了一声,“你别逗了,我从小就是孤儿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我只盼着爷爷平安归来看我一眼。”
“真的,没逗你,你想见他们吗?你……”刘海鑫比划比划脑袋,“你想过他们长什么样子吗?”
非常不幸的是,刘海鑫最后也没告诉大淞实情,他没勇气。就在这个漫长的下午和夜晚,他游走在各个地方却始终不归家。想来青州这么大,没有一个朋友可以容他造访,因为以前那些对他大献殷勤的小喽啰早就厌倦了对他这个没多大本事的少爷的坚持。于是他重新回去妓院,找自己从前那些女伴们,他有一种反常的快感,一个失去兄弟和女人的男人,被自己的奶奶和父亲遗忘。他坐在黑暗的客厅里,远处河边的灯红酒绿,两个陌生人正在划拳喝酒,他的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年前,刘海鑫给拨了钱,叫秋农回去看看妈妈。秋农收着钱,却依然在府里做活没回去。
“发什么呆呀,抓紧时间烧水呀,听说今儿有个远亲要来的,瞧老太太的意思是要给少爷相亲。”大妈们个个都在讨论着,秋农依旧蹲在那儿,拢柴火,生火,烧水。
而一会,刘海鑫就拿着炸的黄灿灿的馒头片子来找秋农。
“你吃个!”
“做活呢。”秋农说,笑着用肩膀拱走了他,秋农瞥见旁边新来的丫头看得直瞪眼。
“哎,你为什么不回去,你不想你妈?”刘海鑫嘎吱嘎吱的嚼着问,彷佛是要把馒头片的香劲儿全嚼给秋农听,又不再叫她吃。
秋农一盆水倒出来,“哗!”又像从前那样对刘海鑫笑了,“没什么好看的呀?”秋农怕自己忍不了见到妈妈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一直在刘家呆着,也没人来报个她的信儿,心想着平安就好,随她怎么过生活去罢!
“有的有的,毕竟是你妈,还是我陪你回去?”
“你是什么身份去的?”
“你”丈夫呀,刘海鑫原本打算这么说的,但是时隔几个月,两个人都能说上话来,走得近却又不近的,似乎都忘了大淞那件事。
“哎,总是要见的,明儿收拾了我们就去!”
秋农望着他走路歪东倒西的样子越发想笑。旁边新来的洗衣裳丫头就爱调侃秋农,但她们从前的事情她毕竟不知道的。
“哟,这是爱上大少爷了吧!赏你两块馒头以为能做少奶奶呀。”
“给你吃,你去做吧!”秋农从嘴里咬下一块塞进她怀里。
“你可别对我好,回头哪天我爬上了少爷的床,你就靠这点吃着哭吧。”她打掉那块沾着秋农口水的馒头片,一双小狐狸眼斜斜的勾望着,嘴角边上两个小梨花窝子,削尖的下巴就像个小狐狸活灵活气的。
“好,好,你爬去。”秋农跟谁都笑呼呼的,也不在意这样的挑衅,反正她知道福利再新来多少人,少爷也不正眼瞧的。她心里又想,是不是因为这个,自己才又跟少爷近乎起来的?她也不敢想,在这个刘家一旦少爷不喜欢她了。
老太太的院儿里可是热闹,白雪皑皑,漫山盈白,一围子姑娘小姐坐在廊前嗑瓜子剥橘子赏梅花,姑奶奶刘海英回来了。
“姑奶奶啊!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和洋人家处得可好?”尽管史蒂夫死了,可刘海英一时也不能从他们家里走出来,乖乖做了族里最年轻的寡妇。回家来也招人闲话,干脆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这不,过年了,总算赶回来了。
“挺好,他们没了孩子,只跟我说说话,也不像别人家婆总找媳妇麻烦的。”刘海英说着,埋在奶奶怀里哭鼻子来。
奶奶见她一身黑衣,总是戳在心里了。“可怜娃儿,过年也不能穿身好衣裳,带个孝不就成了么,怎么还见天儿的穿这黑箍郎子的裙子。”
刘海英自嘲着笑笑,“不用两个月成了新娘子,又不用两个礼拜变成了寡妇。”是啊,她已经成了寡妇,穿上这可怕的黑衣裙,连一点镶边都不行,更不能用首饰,只有用亡夫的头发做的缟玛瑙胸针和项链才可以,帽子上的黑面纱必须长达膝部,只有守寡三年才能缩短至肩部。在史蒂夫家里,她从来不能快快乐乐的讲话或者笑。即使微笑的时候也要略带忧伤。她只消做到这些,公婆自然不找她的麻烦。
她曾经匆匆忙忙,这般不费心思的便承担起家族与政治的联姻任务,如今很快又解脱了。但她再也无法体验未婚时那种无忧无虑的自由了。寡妇身份倒是紧跟着婚姻接踵而来,但使她沮丧的是,当妈妈的日子也跟随着来了,可就那么成又像不成的一次啊!
在以后的岁月里,当刘海英回想起一九四年九月那些日子时,对那些细节,她的记忆从来就不是太清楚。时间和所发生的是重叠交叉,像一场并非现实又没有理性的梦魇一样,混杂在一起。到她去世的那一天,对那些日子的记忆一定会是空白点的。对她嫁给史蒂夫和婚礼前后那段时间的记忆,更是特别模糊。两个月之内,跨国国籍,跨国人种,跨国文化,他们成为夫妻的时间这么短,在这混乱的“和平”时期是绝对不可能的。
许多地方已经燃起了战火,各种事件就像一股劲风刮过似的,以迅雷不知掩耳之速相继发生,过去日子里那种不紧不慢的步调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王家女儿把双手搅在一起,她听说过许多刘大少爷的“好”事儿,不免“害羞”着想要往后推一推,她好劝家里人慎重的考虑考虑这件事。但是老太太对她的恳求不当真,高抬着眼睛,近乎忽略她不是传递的哀求眼神。
最后趁里屋里没人的刘海英去时候问了句,“奶奶,你真要把王家的女儿嫁给弟弟啊?您不知道他喜欢秋农那个丫头喜欢的紧着呢!您看大淞主动揽那事十有八九就是为了秋农才做的”刘海英说着也在不敢说下去了,细想想这些话彷佛又害了秋农。
“嗯海英你去吩咐一声,叫秋农今后紧跟在少爷身边服侍着,他俩成不成的我也管不着了。”说着,老太太有种胸有成竹的势头。刘海英以为她想开了,高高兴兴就去吩咐了。
侍奉阿妈给老太太端上茶水,不免好奇的问,“要是他俩日久生了情,二十几年前莺莺和老爷的事又要重演了?”
“秋农又不是个脏女人,只是那样的身份不能配海鑫,我叫她呆在海鑫身边,不用我叫她走,海鑫身边的那些女人还要公子哥儿都会逼着她走的。”
来年春天,王家小姐最终嫁给了别人。
刘海鑫领着秋农总算回家去了趟!
村里猫狗叫一刻不停,山尖旁自己的家,出落的干净。
妈妈就站在院子里,挺着个肚子。秋农站在门口不敢认,妈妈抚着肚子给她噗通跪下,刘海鑫赶忙去扶着,她犟着不肯起来。
“日子不好过,我重找了人,也怀了孩子。你要是认我,我就生下这个孩子。”妈妈说着就哭,后头也没跟着说秋农要是不认她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