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快点!把身上的钱和首饰都交出来!快点快点儿!”秋农挺清楚棚子里的声音了。
她看见前头的老奶奶哆哆嗦嗦的摘下了有年岁了的戒指和玉镯子,然后咬着牙,嘴里口水直流的骂着他们,“扒皮狗!****你八辈儿祖宗!扒皮狗!”警察忙着没空搭理她,一枪管子给她捅到边上去了,她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子,“哇!”的一声尖叫杀破了喉咙,扑在老奶奶身上发抖。
一个警察正走过来,看见小女孩耳朵上的小金耳环子,笑盈盈的伸手去拿,不料拿不下来,小女孩子尖叫着吓坏了!两条小腿直打蹬儿。老奶奶唉声叹气抹干了泪帮她去解。
“哎呀!快着点儿,眼瞅着天就黑了!”警察恼怒了,一跺脚指着她,“照你这,我们耗一整晚啊!”
队伍里突然撒出去一个妇人,按着小女孩的脑袋直接把耳环揪了下来,小女孩惊恐的叫着,喊着,“啊!”撕心裂肺!她的耳垂被拽裂开了。老奶奶也叫骂起来,“叫你多事!你他妈妈身上痒了啊!”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警察给了那个夫人一巴掌,“滚回去!叫你好事!”妇人捂着脸,倒满不在乎。
祖孙俩被警察拖出去,队伍里出现了唏嘘声儿,警察当空放了一枪,立马又安静下来了。
到秋农了,她抚摸着指上的结婚戒指,再不留恋拿下来放下就回头。
“哎!等等!”边上一个好像专门检查的老妇人,伸出胖手把秋农的衣裳用力撕开,从锁骨到肚脐眼都露了出来,秋农白皙的身体和鱼白色的肚兜漏了出来,她惊吓着抱臂遮起能遮的地方,还面带尴尬的笑着对两个孩子,她的脸几乎红紫了。
刘生龙攥着拳头要去打架,而刘生虎则捂着口鼻大眼睛第一次这样露骨的看秋农最美的身体。
那个老夫人仔细检查了秋农的脏枣红的外套,一双手还从伸进肚兜里去掏了遍。秋农弓着身子躲闪着,但只咬着嘴唇笑着,什么也没说。刘生龙恨警察们看秋农身体的色眯眯的眼神,更恨老东西在秋农身体里乱摸的样子,就像在翻案板上的死猪肉!他感到极大的侮辱,为父亲!为刘家!为秋农自己,可是妈妈啊,你怎么还笑着,哭着笑。他看见秋农妈妈手里攥着的钥匙,他紧张极了,如果他们丧心病狂到连钥匙都拿走,那弟弟怎么办!刘生龙的步子已经迈开了,他们要是拿走那把钥匙,他就冲出去与他们拼命!
刘生龙带着刘家长子的责任,他绝不会允许他们拿走救弟弟命的钥匙!
但是,警察对她手上的钥匙并不在乎。秋农交完了东西,一只手裹好了衣裳在警察色色的眼神中拉着两个孩子走出去。刘生龙往回头看了一眼,那张桌子上全是金银财宝,越堆越多!连死去的小孩子的银手镯都下下来了。
“这帮畜生!他们太不是人了!”刘生龙愤愤的骂道。
刘生虎做“嘘”的动作,不再理哥哥,小手摩挲着秋农的手,看着她垂下去的脸,和轻轻颤抖的肩,也没再说什么。
出了这个队伍,又要去另一个队伍排着。
太阳无故打起来了,灰蒙蒙的人群里。秋农不停地舔着嘴唇不想在想刚才受到的侮辱,结果越舔越干,喉咙里像是长着刺!
这条队又是很长,他们看着愣着,默不作声。
“这是干什么?又干什么?”
他们身后的人一直在悄悄的问着。没人知道,没人回答。但是秋农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心头上隐约有些预感。后来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对刘家交代不了,对少爷交待不了,大不了,死在这里吧!
那些警察们像老鹰捉小鸡里的老鹰,那个角色向来是爸爸的,即使一下子就能捉到,他也会装一装,笑着放过他们去。可是这里,这些黑老蛙!他们恶毒的爪子,不停地扑向她们!他们把女人们拖到墙旮旯去,把孩子都拖到了另一边,即使还在怀中的襁褓婴儿也被无情的抱开了。
秋农看着眼前激烈的情形害怕,太多孩子的尖叫刺激着她的耳膜,她捂起耳朵闭上眼睛,揪心的妈妈们喊叫声更大的冲击着她。
“哄!”的一声,她好像被装进了另一个世界。灰蒙蒙的女人们大张着嘴巴,在地上打滚,揪住儿女的衣裳;警察们瞪着铜铃眼,高举着警棍。
秋农纹丝不动,仿佛呆滞了。只是急促的呼吸,呼吸。刘生龙刘生虎拽着秋农冰冷的手,小腹紧张的剧烈痉挛,母子三人仿佛要迎来一场巨浪!
一个警察把他们的手掰开!“啊!”只听秋农厉声尖叫,发了疯似的往回扑,撕破的衣裳敞开着,她美丽的身体众目睽睽扑倒一个警察,用她柔软的胸筑起铁血金钢缠住了警察。她枯燥的头发蓬着,嘴巴扭曲的死咬着,叫着“阿龙阿虎!”
刘生虎伸手去够她的手,“呜哇哇哇”的的哭着,胡乱踢打着。警察揪住了秋农的头发,给她一脚按着她跪在了地上。
秋农发出疯狗般的吼叫与警察厮打在一起,还一度占了上风。刘生龙远远的被压着看着,记住了,这个浑身解数像个疯子般的女人的架势,是他这辈子真正的母亲朱秋农,她坚强而执着的美丽着,一如既往,永生不变!
“妈!”刘生龙大喊着!弟弟刘生虎也得了感应似的与他同喊着,“妈!”两个孩子奋力再次冲回了秋农的怀里,一鼻子扎进了秋农的头发里,摩挲着,深呼吸,好闻,母亲的味道好闻!
“别怕!别怕!妈在呢!妈在呢!”秋农不停地双手揉着两个孩子的脑袋,搂紧了他们,突然间一黑,她什么也看不见了。等她再睁开眼,孩子们已经被拎走了。
这个事情……母子分离,一直持续到黄昏,更深冷了!孩子们泪汪汪的,红肿着脸,六神无主。女人们死命挣扎着,喊骂着,撕心裂肺。一桶桶的冰水如利剑刺向她们,她们闭眼,受着,身心俱裂。
“我的孩子,啊啊……我的孩子,你别怕,妈妈待会就去找你!孩子。”
“我的儿啊!儿!”
警棍时不时的往里捣鼓两趟,打在脸上,骨头上,乓乓作响!
“啊!”有的经受不住,尖叫着求饶,“别打了,求求您别打了!”
深夜,都静下来了,黑得厉害什么也看不见,周遭的树阵阵的挂着,杆不动枝儿动,挂的人身上直冷!一切都结束了。
“好!不闹腾了?接下来!”警察手里拿着喇叭喊道,“娘们和十三岁以上的孩子先走!剩下的孩子下周再去会合!”这个消息引起不少的骚动,大家都脱了口气,警察抬了抬枪示意安静,“还有,老爷儿们已经先出发了!希望你们服从命令,不要再出现下午的情况!如果还这样闹,打死了人我们可不负责!”
刘生龙看见了前头排着的秋农,她站在人堆里也看见了他们,她笑着,抿嘴笑着安慰他们,听见了吗?我们还会在一起,不会分开的,妈在,妈妈一直在。
刘生龙扭头看看周围的孩子,不计其数!那些稍大的抱着襁褓里的学着大人颠颠儿的哄着,所有的奶臭,屎臭都挤在了一起。他还看见了那个被拽掉耳环,耳垂一直流血的女孩子,她一直伸着手向她的奶奶。
所有的人,他们大家又要经历分离?妈妈他们又被送去哪里?
女人们被押着带出去了。秋农走在队伍的前面,拐上了那条穿过的村庄,通向火车站的路上。秋农扭头看了刘生龙刘生虎最后一眼。
月光华华,秋农笑着,走了。
这场浩劫,对所有人而已都是最凄惨的一晚,骨肉分离,亲朋失散。对于秋农,对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秋农搅着撕烂的衣裳,搅来搅去也合不上,她垂着眼,光看着地上,什么也看不见了,哭不出来了,再哭快瞎了。
“平房里的东西都没了什么也没留下!”
“是啊是啊,衣服毯子,包裹都被拿走了,我们什么都没了!”
突然走出来一个女人,疯乱的样子,她一把扯开自己破烂的绒衣,里面的棉絮散漫天空,跟下雪了似的。
“啊!”她一路裸着身子,往远处奔去,女人们捂着眼睛,秋农也怕的捂起来,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那个女人还没跑几步,就被“乓”的一声,漫天的“雪花”沾着血花四溅,何其惨烈!再看,她就栽倒下去了。
“哎,这是何必呢!”
“是个新媳妇啊,刚才搜刮的时候大概不听话被那个警察拉去屋里‘教训’了,这才想不开疯了的吧!”
听到这话,秋农愣住了,什么样的教训她才会去死?不听话,像她的反抗刚才那样算不听话?秋农抓紧了自己的衣襟,她又想起了妈妈被那几个腌臜的人按在草堆里的事情,她哆嗦着,躬紧了身子。
有的女人直接受不了像孩子似的裹着脸哭,有的尖叫着,有的在地上吓呆了走不动道儿。
许多老人不明白怎么了,抠着喉咙再喊,“走不走哇?怎么了啊?你们倒是走啊!”
到了地方,秋农跟那些人一样,瘫坐在地上,脑子里全是漫天的血花,她伸出手指在地上抠着泥巴画圈圈。
没有人再来打她们,人们之间也不理睬。她们没东西吃,多久了,快饿疯了的时候,有的人开始吃草杆还有路伢子。
秋农越过栏杆望着那些倚着墙根撒尿抽烟说话的警察们,他们看着,是人,没错的,还是个人。只是她不懂,他们没有爹娘老子吗?没有在院子里打闹等他们回去的孩子吗?他们究竟是中国人,还是日本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