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死了他才会难过,那个男人连孩子都狠心不要算什么男人!”
两个人像辩手那样愈辩愈烈,几乎都忘了本事件主人公我的存在,再后来两个人直接面红耳赤的吵起来了。
“好了好了!”我受不了这声音和异样的来客打量,我紧攥着拳头在桌上敲打着喝停了他们,桌上的杯子被震的都移动来了好几步,他们惊诧的看着我,都愣住了,因为从前的我绝不会这样,我乐意看他们打闹,像活宝一样。
“对不起,男同和男同的男朋友。我实在累的心里慌了,关于孩子,你们俩都费心了,但是我不想在讨论下去了。”说完我转身就离开。
“没事秋农,就是没见过你这样子,我们有点被吓到了。”他们呆呆的看着我,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我心里暗暗想,下次见面要带红酒送给他们俩,怎么说也赔个不是吧,如今我这样的心情,他们都是我的老朋友了应该会理解的吧!
我在余生公园里逗留了一圈回家里走。昨天和刘生麟爸爸分开之后并没有收到他的电话或短信。难道他已经去银行的保险柜里看过材料但却没有发现关于秋农的东西?
我能够想象到他那一刻的绝望和悲伤,那股对父亲隐瞒了真相的怨恨和酸疼。我很是歉意,我觉得让他燃起希望的人是我,这一切似乎又转回到我身上来是我的错,是我给他希望却是现实给他悲伤。
我缓缓走在蜿蜒曲折,丛花似锦的鹅卵石小路上,迎面而来的有漫步的老父亲,有跑步的青年,有修剪花枝的园丁,来旅行散心的,小情侣,还有一对打着二十四式太极拳的老人家,空地上还有玩空竹的人,抛起丢下,准稳的接住来回反复,廊桥里爱学习的小孩子,看言情小说的女生,和在板凳上聊天的人们……余生公园的“主人们”,只有他们才会好好的爱护这个小公园。公园里左逃又跑的小孩子,我不得不规避些以防撞到我,但是我想张开双臂迎接他们,因为每个小孩子都让我想到我腹中的这个小宝贝儿!
我想起早上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我给桤木打了个电话,她还是那么凶巴巴的关注着我的身体状况,还顺便骂了刘炎林。她最后还是语重心长的告诉我不管我去看多少医生,跟多少朋友聊,无论从哪个方面,从谁的角度,无论仔细探究谁的责任过错。临了,最后打主意害的是我自己来拿,自己决定这个孩子的生死去路,是做母亲的底线。可正是因为这样才叫我痛苦不堪!
我心里还存着一件事,我知道无论如何我和刘炎林的事情不能把伊拉给扯进来。再过几天她的假期就要到了,她会先去蒋王和我姐姐朱沁如的孩子她的表哥表嫂在一起,玩一段时间,可能他们会带她去浙江看看海,然后她会呆在蒋王的我的老家和我父母在一起住上一段时间。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伊拉在房间里跟她的朋友打电话,我发现桌上一个大信封,我的心跳不由的加快了,信封上什么也没写,我问伊拉是谁送来的,她喊道是小区的保安送来的。
最底下,我看见了家里的地址,我的姓名还有联系方式,黑水笔,字迹比较老式化,我心里的答案一直悬着。我拆开了它。里面是个褪色了的线装书籍。
“朱秋农”这个名字一下子跃入我的眼帘。
“真的是!刘生麟爸爸谢谢你!真的感谢!”我知道那是什么,我心里涌着无言的热量,我不由自主提着脸上的笑,想起他饱受内心的煎熬,这可是他亲生母亲的资料啊!我一直在自言自语的跟他说谢谢,谢谢爸爸,谢谢你。
文件夹里有十几封信,字体是不太流利的中文,写信时间从一九三八年一月开始,最后的一封是一九五八年九月。黄牛皮的厚纸,那不流利的因为很容易辨别性别。证明我的想象,我仔细阅读了这些信件。这些新都是一个叫亚度尼斯的英国人写来的,地址却是中国江苏江城来的。每封信的内容都很简短,都是关于秋农的,她的近状,她在做什么,她的身体好不好。言词都很简短却礼貌彬彬。“秋农最近很好,她变得漂亮了,但是不记得人了,春天的时候她得了流行感冒,但很快就好了。”“秋农和几个朋友出去玩了,她还是不记得人,身体有点差,可能是我的错觉。夏末她们表演了歌舞。”
我一点也估计不出来这位亚度尼斯是谁,他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人物呢?难道他当时陪着秋农回到了青州?不对啊,陪秋农回来的是个妇人。可是这个外国人为什么会把秋农的情况告诉刘海鑫呢?而且还那么详细?我无法联想下去,也无法理解他的出现。难道是刘海鑫要他这么做的?
现在关键所在就是找到那个妇人,找这个老外可能有点困难。因为我很快就发现了一张汇款单,还有一封旧一些的书信,里面也是关于秋农的内容,但是比起那个外国人的,内容潦草了些,几乎都是“秋农安好”这样的字样?署名是顾莲生,江城人。而那个汇款单,是刘海鑫让银行每个月都汇一笔钱给江城顾家,给秋农的,一共持续了五年,这笔数目当然不在小数。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幕,顾莲生,亚度尼斯,这两个人为什么都会向刘海鑫报告秋农的情况,顾莲生的很明显就是冲着钱来的敷衍,那么亚度尼斯呢,他的言辞那样严谨,规范,却充满柔情的字里行间,究竟又是为哪番?
后来我总算理清楚一些头绪,这个顾莲生,大概就是当初陪秋农回青州的人,她就是秋农从杭集小王庄的集中营里面套出来之后,把她藏起来的江城顾家,后来陪着她回来,却发现了柜子里的孩子不见了这个可怕的打击。
五年里,刘生麟的父亲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帮助着秋农。我不禁想到要是刘生麟发现保险柜里的这些信,发现他的父亲没有抛下妻子不管的时候,心里肯定莫大的欣慰激动。因为我相信刘生麟再看这些信的时候,仔细阅读的过程中,他肯定会发现,这些信内容种种表明,他的父亲没有因为他们一家的安逸而忘记秋农,抛弃秋农。
我注意到顾莲生没有把信寄到施桥的刘家老宅子,而是寄到了彩衣街他们家的老铺子里。这是为什么呢?我猜到大概是因为夏伊何的缘故吧,刘海鑫明显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他更不想让秋农知道他一直暗中关注着她。顾莲生潦草的字迹中提到,“少爷您放心吧,秋农一直好好的呢,我从来没告诉她关于这笔钱的事儿!”
这个旧旧的淡黄褐色的信封里还有一张照片。熟悉的淡淡的忧愁的脸,痴痴地笑着,眼里旁若无人的模样,头发更黑更浓密了,整个五官轮廓也有些圆润起来了,她过上好日子了吗?跟上次在潘译先生那里看见的照片相比,简直变得太多了,她身子微微蜷缩着,头也低着明显的愁绪,脸上的温婉微笑也不见了,那种笑痴的厉害。她已经不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少奶奶,变成了一个高而微胖,二十岁左右的成熟女人。尽管努力笑着,眼里却失望不到边的忧伤。大街上,她跟两个年轻相仿的小姐妹站在一起,那两个穿新式旗袍的瘦女人脸上迎着谄媚的空无灵魂的笑。我翻看照片的背面,上面有顾莲生的字迹,“一九三八年春,秋农和她的小姐妹。”
我想起了她所有的遭遇……安吉街的圈押广场,罗皮集中营,杭集小王庄的集中营,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公公……一个才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照现在来说分明就是小女孩子,她没办法承受这些的!
我痴痴的想着,完全没注意我的女儿伊拉拍着我的肩膀。
“妈妈,这个阿姨是谁?”
“啊,没什么,我还有稿子要写,你自己玩一会行不行?”我回神连忙用袋子盖住照片。
小女孩的好奇心很重,盯着我问,“妈妈,她到底是谁啊?”
“小宝贝儿,你不认识的啊。”我一边佯装收拾连成一堆的桌子一边敷衍着回答她。
她叹了一口气,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轻微的眨眨眼,像个大孩子一样一板一眼的说道,“妈妈,你现在的行为好奇怪啊,其实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其实你以为我没发现吗?其实我都看见啦!”她有些失望的转身走开了。
我咬唇,放下那些东西,心里泛起一股股的酸和愧疚,我也许不该这么冷漠的对我的大女儿,我赶紧转身跟过去,跟她回房间里。
“伊拉,妈妈想你。”我走过去坐在床边看着她,但实际上我不敢与她对视,她那双小大人似的眸子太过冷静,“最近,妈妈可能是反常了些,我跟你道歉,实在对不起好不好宝贝儿!”
“妈妈,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这一切的情况呢?你直接告诉我出什么事就行了好吗?”
我太阳穴一怔剧痛,几乎要按着死死的按着。
“你以为我的十二岁根本成不了事儿对吗?”
我轻轻眨眼。
“你压根不信任我对吗?”
“伊拉,妈妈怎么可能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但这事太难处理了些,有些难过,我不能告诉你。妈妈为此心痛难安,我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她轻轻抱住我的脸,亲吻着我的脸颊,双眼都是闪闪的光芒。
“妈妈不想让我受伤害,那我就不会受伤害,我不问就是了。也许知道了我反而睡不着,但是妈妈,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尽快恢复到以前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