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好一段时间恢复不了夫妻关系,可我看见他在殷切的照顾着我们,我是不是心底里以为一切都有转机!我是不是还在意他?我捂着脑袋,征完美!这个我一直恨在心里的女人,她那一头该死的妩媚长发,时尚的装束,她时常把憋足的家乡话说出来逗乐她身边的男士!那些刘炎林早出晚归的日子里,他身上夹带的香水味,头发丝,我都看的清清楚楚。我早些跟刘炎林在一起我就害怕有这么一天,我老去,而他依然魅力十足的日子。我告诉他,如果他的眼里我不再是唯一,请他第一个要告诉我!我大不了自动离开嘛!为什么什么都不说,这个胆小鬼!
我感到口干舌燥,我走进厨房喝水,咕咚咕咚,厨房的窗户被雨打得嗒嗒作响。我撑着桌子拿着雨伞,心情更加烦躁了!
“咚咚咚!”沉稳有力的三声。
我以为是刘炎林接到电话赶回来了。我咬着牙怒视前方,我再也不要做中规中矩的秀雅女人,我要质问他,叫他当着我的面告诉我,征完美是个什么东西!
我疾步过去,猛打拉开门。
门口站着的不是刘炎林。
我即刻反应过来……高高的个子,宽厚的肩,雨淋湿的深棕毛发贴在那张刻在我心里的脸上,看起来性感极了。我的心随着那股愤怒的血液,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亚摩斯·罗伯斯!
我惊得连连后退。
“呃,你还好吗?我是不是来得太……”
“不!”我脱口而出。
我们吃惊的相互对视,我分明看见了他的黑眼圈,憔悴的脸色。
“我,我想和你聊聊。”
我完全忘了问他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的。愣在那里听他讲,“你走之后,我回英国看了亚度尼斯,他已经快不行了。美亚交给我一个信封,信封里是一绺头发。”他说着从怀里掏了出来,老旧的信封,褪色的红头绳绑住的头发。我要是没猜错,那正是秋农的头发,可,这是什么意思呢。
“你来找我是……”我轻轻问道。
他的眼里充斥着折磨和痛苦,“你把故事讲完,从头到尾全都告诉我吧。”
我搅着包包带正在想怎么办,电话又来了,是上海的亲戚们在催我过去了。
“我马上就到!”
“你现在很忙?”亚摩斯再次受伤的眼神低头与我对视。
“是我丈夫的奶奶快要不行了。”
“那我在这里等你,等你忙完了和我见一面好嘛?”他恳求道。
我关上门正走两步,我感觉到我后背灼热的目光。他看着我,看着这个知道全部故事的我,他肯定很委屈。一时间我的心也被揪住,狠狠的撕扯着,秋农,他的奶奶,他的大伯,他一半的亲人都在中国,他在等着我。
“你跟我一块去吧!”我回头迎上他错愕的目光,“这个人也是故事中的人物之一。”
夏伊何奶奶紧紧抓住我的手,弥留之际,她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来,眼角流着泪,紧紧的闭着。
我身边刘家长子长孙,刘生麟他们都来了,围着病床上的夏伊何,而门口,站着的是亚摩斯·罗伯斯,他时不时摸摸肚子延至衣角,不知所措。刘炎林看了他几眼,他大概以为我已经找到了新的男朋友,假如搁平时,我一定会笑他的小心眼,可偏偏现在。刘生麟也看了他好几眼,他还是那样镇静的眼神,他已经才到那是谁了。
后来我们走出去商量后事,我们都压抑住情绪,夏伊何奶奶的大限已经到了,我们都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爸爸,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我轻声冒出哭腔。
他握住我的手,“孩子,好孩子,奶奶很喜欢你,临走前有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陪着,她很高兴。”
刘炎林一脸沉郁走过来,我知道此刻他心里大概全是征完美,我瞪着他,巴不得全部的不满在他的家人面前爆发,但我还是忍住了。夏伊何奶奶都这样了,无论如何,死者为大。
还有跟在后面的那个男人。
“他是……”
我和爸爸对视,心里的回答已经说出来了,“亚摩斯·罗伯斯。秋农的孙子。”
“他大老远从外国赶来?”
“亚度尼斯去世了,他留下一绺秋农的头发,我想大概那里面还有故事。”
“我想和他聊几句?不知道可不可以。”刘生麟说道。
“当然。”
我去亚摩斯身边,我告诉他,他的大伯,刘生麟想要见他。他迟疑着脚步,但还是跟着我过来了,外国人的体格往我们这里一扎,大家都显得矮一个头下去。
刘生麟捂住他的手,眼睛里依然湿润了,“秋农的孙子。”他哽咽道,手在颤抖。
一边的刘生宏,刘生郡还有刘娟都一脸不明白。他们还不知道那个“秋农”和我这个“秋浓”的区别,只有刘炎林知道内情。但是刘炎林似乎一点也不为所动,他从来没有私下跟我谈过关于他的亲奶奶朱秋农。
刘生麟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我叫刘生麟,我现在不是很方便见你,我的母亲夏伊何她就在那里,你都看见了。”
亚摩斯轻轻皱眉,夏伊何,秋农,什么关系,不是说刘生麟是当年秋农不小心遗留在柜子里的三岁小男孩吗?
“是,我知道。”亚摩斯用流利的中文答道。
他们后来又说了些,大家带着莫名的眼神相互告别,都回去准备丧事了。养老院外,我和亚摩斯站在一起,我们一同约去了市中心的名典咖啡。
“那位,老太太究竟是谁?”
“代替了秋农的人,是她把刘生麟救了出来,并且在刘家付出了大半生。刘海鑫就是因为这个,才舍不得把秋农接回来,让她失了意。”
“这不公平,但,我想知道全部,请你把整个故事都告诉我吧。”
于是我开始把全部的故事,两个因此联系在一起的家庭,三个因为秋农关联在一起的男人,慢慢的细节,感情,联系,全部讲给他。但是关于那些残酷的画面我尽量掠过。我想保护他,不想他因为这些受到伤害,我想保留秋农的完美形象在她后人的脑海里,并不是那些抹不去的苦痛。我越讲,他越问,我能贴切的感觉到他的心在滴血。
我拿起那封装着秋农一绺头发的信封,那里面有一封信,是歪曲的中文,我知道秋农在刘家是不怎么识字的,而在外面那些年更没时间去学习,所以这样可爱而笨拙的字,一定是亚度尼斯教给她不久。
内容很朴实,只是叙述对刘生麟的歉意和思念,可是后面,竟然是!
大淞?她后来回过去是为了大淞?说是大淞因为银月街之乱被判了死刑。而她,“密谋了多久”选择一声不响的回去。就是想要完成,很多年前,妈妈给他们俩许下的婚姻,那通值四十块,还有十只戒指的婚姻。她要回去给大淞收尸,把他的骨灰送回青州。之后死活与否,再与亚度尼斯无关,期望他照顾好他们的孩子安格斯。因为明天,我将是别人的新娘,让我留下最后一绺头发永远的想你。
我放下信,我的心里久久激荡着,这个新的结局,新的故事让我完全不能自己。
“为什么她要回去送死?”亚摩斯突然说道,“不是什么车祸,她是回去找大淞了,也就是说现在也有可能还活着。”他趴靠在桌子边上等着我。
我不知道秋农为什么不回去争取刘海鑫的爱,要么努力留住亚度尼斯的爱呀,可是为什么就在那么多年后,她又回去了?回去找大淞成亲,为他收尸?什么是银月路之乱,那得追究到秋农被卖到咖啡馆的那五年不是吗?
我感觉到亚摩受到的强烈冲击,他再一次想要离开我了,像在丹麦那样,头也不回的离开我。我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感觉我们还有更多的相同的话可以谈,他对我而言完全不是过客。我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他对我也更了解熟悉。我们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我们注定要走在一起?不知何时,因为秋农,让我遇见了他,他们,已经完全改变了我的生活。
世纪般长久的沉默,他说,“秋浓,谢谢你给我讲这些故事。”
他内心里明显的憋着什么,我多么希望我能借给他肩膀,告诉他哭出来吧,亚摩斯,我们之间,有种别人不可能有的默契,我足以被你依赖。
他站起来问我要了我外婆的住址,我告诉他可以陪他一起去,可他想要自己去。我的心狠狠的揪着,我觉得他这一下子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他会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我撑着身子,我想挽留他,那一刻!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他挥手,回首,他一定是看出我的心思来了,他沉默了一两秒,那双眸子,极尽温柔。可惜,他什么也不能了解,我的家庭,他的家庭,我们背后的故事,什么都来不及了解。
我也感激他的沉默,让我有时间冷静下来,考虑我自己的感情,我得弄清楚,我在想什么。
我抚着蒸汽模糊的玻璃窗,雨外的天空下,高大的他他低低的走着,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