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渐深,整个尚京似乎都安静了下来,沉寂地犹如一潭惊不起波纹的死水,可在暗处,谁都看不见的暗处,阴谋、诡计正在焦躁不安地鼓动着。
“您老人家这回是下了一盘好棋。”矮桌边的少年人双手端起一个茶杯,静静地抿了一小口,又放了下来,用食指轻轻拂过紫砂茶杯的外壁,嘴角牵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哼~那傅小子跟着戴家也吃了不少好处,这回不来个一箭双雕难解我心头之恨。”
正在对话着的二人,一人虽是言表赞叹,语气却一点不显奉承。另一人声音沧桑有力,如同鹰击长空,俨然是一位已过中年的长者。
那少年人听了这话,却是一顿:“可万一傅氏这回真的挺不过来,那您岂不是也要损兵折将?”
“你以为傅业昌仅仅只是如此,小王只是我手下的一步棋,这次弃了他也只能磨磨傅业昌的锐气,不过······”那长者冷冷一笑,继续说道:“不过这就够了。”
而此时此刻的傅宅,就似一颗水珠,无声地汇于平静的尚京,可宅中每个人的心都像是被悬挂于高阁之上,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在他们心中惊起轩然大波。
傅珏同样无法安心,她借着窗帘的缝隙,低头往下望去,那些记者还是不肯离去,都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从四面八方的视角团团围住傅家,就连手中的相机镜头也聚精会神地对准傅家的每个角落,生怕错过什么场面和信息。
这一夜似乎是格外漫长。
“据我台记者最新报道,傅氏已经针对王某私吞公款一案成立了有关调查小组,但直到目前傅氏董事长傅业昌仍未就此事作出正面回应。”
洪凡的各台卫视自第二天的一大早起就开始对傅氏企业进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故进行轮番轰炸,有些非正式的频道还特意扒出了民间关于傅氏企业的负面评价,几个主持人坐在一起,就将原本风光无限的傅氏企业批判得体无完肤,山雨欲来风满楼,傅氏企业的命脉难道就这么轻易地被这些舆论的制造者掌控在手中吗?
即使傅珏再不喜自己的父亲,也不愿看到这个场面,同时,她也不相信傅业昌会坐以待毙,会甘心充当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傅业昌从昨晚就将自己一个人锁在书房内,清早傅珏从书房门前经过时,还听到他在里面和别人讲对话,口气竟是难得的焦急,这让傅珏心生忧虑:莫非傅氏这回真的要败于社会舆论的脚下。
才刚吃完早饭的一会儿工夫,傅珏就瞥见傅业昌穿着一件休闲款式的大衣下了楼,不过是一夜的时间,他似是沧桑了很多,眼睛里全是骇人的血丝,嘴唇都有些微微泛白。
傅业昌走到厨房里倒了一杯水,立在那里平静地喝着,他似乎是在犹豫,也似乎是在思考,一杯水的时间却被拉得无限的长。可他终究是放下了水杯,戴上了夹在衣领处的墨镜,毅然决然地走出傅宅。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傅珏很想冲过去,她觉得门外站着的那群不再是记者,而是一个个可怕的怪物,都在等着拨开傅家的外壳,挖出他们隐藏在心中的秘密。
可门最终还是关上了,玄关处空无一人,傅业昌已经走了出去,他将自己曝光于刺眼的闪光灯下,他将被那些怪物啃食得连骨头都不剩。
傅珏像是在某一瞬间被拉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她站在窗口偷偷地瞄着傅业昌拿起记者递过来的话筒,看着傅业昌的嘴角似是严肃,似是带笑,仿若无比轻松地在应对所有的问题,那些是她不曾面对过的挫折,在她自己的父亲面前,她是那么的弱小,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在整个傅宅被迫封锁的几天内,傅春玲和马奇也被迫入住了傅宅的客房,秉着来者皆是客的原则,傅珏也在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不去与傅春玲斤斤计较,可是人的忍耐一向是有限度的,她可以忍受傅春玲的喧宾夺主,也可以对那些刁钻刻薄的话语充耳不闻,可是她实在是不能忍受傅春玲对许婉的态度。
当天下午的时候,傅春玲和傅珏就发生了一次争吵。因为向学校请了假,所以闲着无事的傅珏从中午吃完饭开始就帮着许婉做家务,谁知道家务才做了一半,就看到傅春玲拿着几件衣服从客房内走了出来,她在洗手间的门口停了下来,突然转了方向就直接走到许婉和傅珏身边,然后竟将所有的衣服扔在了许婉的身上,让她替自己清洗,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就像自己是这家的主人。
一旁的傅珏看着那些衣服从母亲的头上一件一件地掉下来,看着母亲脸上那喜怒不能辨出的表情,更是怒从心上起。她捡起地上的一件衣服直接甩回傅春玲的头上:“你以为你是谁?这是我家,我随时都可以让你滚出去。”
傅珏再也无法维持那客气盛情的态度,她讨厌眼前的这个人,从骨子里讨厌。从小就是如此,当傅春玲第一次站在傅珏面前,殷勤地对她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那时候的傅珏只知道这个是傅业昌的妹妹,刚从其它地方来到尚京投靠自己的爸爸,那时候傅春玲的丈夫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穿着一双军绿色橡胶底的系带鞋,鞋上还粘着厚厚的泥巴,一开口便是一口的乡音,虽是听不懂但却十分真切。与眼光闪烁的傅春玲相比,傅珏更是喜欢这位不善言辞的姑父。
可还没等傅珏记住这位姑父的名字,傅春玲就离婚了,又嫁给了看似英俊潇洒的马奇。
世间的事情总是千变万化,人也是如此,正如原来还会对自己挤出几个笑容的傅春玲,现在完全是一副飞扬跋扈的嚣张模样。
“呵呵······我是谁?!我姓傅,我是傅业昌的妹妹。你家?你以为你在这个家算什么?”傅春玲大概也没预料到傅珏会这么直接地反击她,立刻就回嘴反击道。
傅珏气得浑身发抖,她的手牢牢地撺成了拳头,她仰头看着那张血盆大口,那张眉飞色舞的脸,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想冲上去将傅春玲撕碎。
可不待傅珏出手,傅春玲就握住傅珏的手腕:“你这个死丫头,敢拿衣服扔我?!”
傅珏伸手想要将自己的手腕拉回来,可让人无奈的事,傅春玲的力气实在大得厉害,好半天她都挣脱不出来。
“你敢抓我!”傅春玲突然尖声呼了声痛,放开了傅珏的手腕,她抬手一看,自己的手上正印着几个清晰可见的月牙,每个都透着艳丽的红,在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更是晃眼。
傅珏稍稍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一丝狠厉的笑容,她冷冷地望着傅春玲那张不断变换颜色的脸,内心却变得十分的坚定。
傅春玲如同一只受伤的兽,不顾一切地朝傅珏冲了过来,可还没近傅珏的身,旁边就闪过一个人影将傅春玲狠狠地推倒在地上。
傅春玲没稳住身子,直直地摔进浸泡着衣服的肥皂水里,可与她的脚步一样没有稳住的还有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许婉。
这是一向逆来顺受的许婉吗?就连一旁的傅珏都有些吃惊。
“哇---!”
从洗手间传来的哭喊吸引了傅家的所有人,而这声哭喊更是绷紧了直指傅宅的那根弦,本来就愁云密布的傅家变得更加紧张。
人人自危的傅家,谁还有心思去顾忌一个不断哭闹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