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卿的心中,虽因长辈们的异变而惴惴不安,面上却还是恭谨地向他们行礼道:“各位师伯师叔,急急追着怀卿而来是所为何事呢?”
“哼,所为何事?这话可要问你了。”说话的是徐怀卿的师叔霍思忠,此人性格耿直,但遇事只凭一股意气,比较武断,因此每次第一个忍不住开口的通常是他,“徐怀卿,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了掌门人?”
掌门人死了?徐怀卿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可他的思路却清晰了起来,再转眼去看师父,只见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下立时明白了几分。
“怀卿何来的本事能杀得了掌门人?还请诸位长辈做主,彻查此事,怀卿受冤是小,放走了真正的凶手是大啊!”徐怀卿的面上没有一丝慌乱,他本无谓为自己没做过的事而感到慌乱,只是他的心已是失望至极。
霍思忠冷笑一声,“不是你杀的还有谁?刚刚我们结伴到掌门人那里时,只有你和你师父在门口,我们本以为你是跟你师父去的,谁知道你早到了,既然你明知私闯掌门人的禁地是有违门规的,为什么还要去呢?”
徐怀卿知道,此时他若将他去找掌门人的目的说出来,不仅不会有人相信他,反而还可能逼得他师父想方设法坐实他杀害掌门人的罪过,既然如此,还是赶快洗清嫌疑比较好。
打定了主意,他面色凝重地扫视着把他围在中间的长辈们道:“怀卿从小被师父收养,在这嵩山长大,怀卿是什么样的人,诸位应该清楚,今日掌门人被害一事,定有蹊跷,怀卿不会为自己辩解,只等各位找到证据,还怀卿一个清白。”
许久未开口的刘伯生此时不得不站出来了,他的神色又回复了往日的严肃冷淡,只是语气中显出了对徒弟的理解和信任,“二徒儿,师父相信你绝不会对掌门人下手,只是我们尚未找到证据,无法为你洗脱嫌疑,单凭师父对你的信任也无法服众,如今掌门人离世,此事还是需要大师兄定夺。”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陈相生,陈相生面上虽未动声色,但心中对刘伯生的言辞甚为受用。掌门人已是前一代中的最后一个,接任者,也就只能从他这一代里选了,而刘伯生,偏偏在这个时候提了他一嘴,当然是推举他主持大局的意思了。
见众人都在等自己的意思,陈相生甚为愉悦,也深知责任重大,在这种时刻一定要表现得滴水不漏,才能博取众人的信任,他略一思考,心中有了计较,“掌门人被害一事,有待查明,但怀卿也暂时无法摆脱嫌疑,只能先将他关押。刘师弟心思细密、处事认真,就由他来选调人手,负责追查加害掌门人的真凶,而余下人等,就跟我一起处理掌门人的身后事吧!”
众人点头,似对这样的安排十分满意,只有刘伯生在心中暗笑:这大师兄果然狡诈,把出头露脸的活计揽在自己身上,而费力不讨好的任务就交给别人。
安排妥当后,徐怀卿被霍思忠带到了用来关押嵩山派犯重错之人的地点——位于悬崖缝隙下的山洞。这两侧悬崖直上直下,涯边的藤蔓均被清理干净,为的就是不让崖底之人有出逃的可能性。每一个被送来的人,都在腰间绑了绳子,等到了崖底之后,绳子就会被上面的人收回去。
徐怀卿在嵩山派呆了十几年,竟不知道这样的所在,如今被送来,大有种与世隔绝的味道,想不恐惧也难。
世人往往是这样,不论是雄心壮志、伟大到藐视一切之人,还是碌碌无为、渺小到不顾一切之人,都抵不过寂寞二字,寂寞最能吞噬人心,即使再无知无觉,也不可能在寂寞面前神色坦然。
徐怀卿环顾四周,只见山石林立,草木稀少,空气寒凉,连阳光似乎都不愿意投下,偶有飞鸟自天空降落,也很快扑腾着翅膀逃走了,这里,果然是片思过的好地方!
朝颜姑娘此刻在做什么?是否等着我赶去和她一同寻找飞鸿剑?如果我迟迟不归,她是否会认为我背信失约?徐怀卿的脑子里,几乎被这样的问题充满了,他知道清者自清,他没有杀害掌门人,这罪名无论如何不会落在他头上,因此他并不过分担心,他最担心的,只是宋朝颜等不到他,便会自己到西域去寻那法师。他救过她,也知道她是被谁所伤,因此他推断,那西域法师绝不是一个正人君子,朝颜姑娘若只身前往,只怕会有危险。
徐怀卿望着头上的绝壁,无计可施,转眼见腿边有块石头,很像个人形,便随手捡起来,用匕首在上面雕刻,他想起宋朝颜那细长的眼眉、挺直的鼻子、小巧的嘴唇以及面上的那抹清丽淡然的神色,嘴角便不自觉地浮上笑容。
他想起在集市上和她初次见面,她冷着面孔舞动长鞭时的英姿,她的头发和裙摆随风飘飞,是那样轻柔灵动,当时他有一瞬间的晃神,几乎忘了出手。
再次见面,她从溪水的上游漂到他眼前时那苍白的脸色和凌乱的身姿,她的狼狈明明就与死人无异,可他竟觉得,她仍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即使闭着眼睛,也无法掩盖她的超尘脱俗。他的心中竟有了无法言明的慌乱,一心只想救活了她。
他闭着眼睛替她换了衣服,心跳得马上就要停止呼吸,即使她昏迷着,他也不愿对她有一丝冒犯,哪怕是不经意间的。
后来,她醒了,他一转眼,看到的就是她摔倒的样子,他的心中隐隐作痛,为的是她的病容满面,可他又很欣喜,为的是她的起死回生。
天空中一只雄鹰飞过,发出嘹亮的嘶叫声,把徐怀卿从记忆中惊醒,他愣了半天神,才突然发觉,自己脑中所想,竟全部是关于宋朝颜的,连他此时的艰难处境都混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