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二楼的KTV快要被同学们吼爆了。蓝月选了一首王筝的《我们都是好孩子》，潦草地唱着，
推开窗看天边白色的鸟
想起你薄荷味的笑
那时你在操场上奔跑
大声喊我爱你
你知不知道
那时我们什么都不怕
看咖啡色夕阳又要落下
你说要一直爱一直好
就这样永远不分开
我们都是好孩子
异想天开的孩子
……
昏暗的灯光下，蓝月的泪浮上眼眶。那个多年以前人影绰绰的操场，寻不到莫然身影的影像总是在梦中，在相关的提示词里浮现。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哽咽起来。肖晓晓捏了捏蓝月的手，拿走了她手里的话筒。继续唱，
相信爱可以永远啊
我们都是好孩子
最最善良的孩子
怀念着伤害我们的
大声喊。我爱你
那时我们什么都不怕
看咖啡色夕阳又要落下
你说要一直爱一直好
就这样永远不分开
我们都是好孩子
最最天真的孩子
……
晓晓的声音好听极了，微微的哑但又带着某种清朗，这却让蓝月的泪连成了珠子落下来。她急忙走了出去。
KTV室外延伸出去是一个很大的阳台，月色如水。二月的夜必竟还有着丝丝的寒凉。蓝月一面用纸巾拂去脸上的泪，一面鄙视着自己的不坚强，都是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容易动感情？
良久。
一个声音传来：“月月，你为什么哭了？”
蓝月吓了一跳，回转身，右侧的鸟巢里竟躲了人。是莫然！今天的第一次交流，蓝月记住了他的声音。
“来，来这坐下，有些冷呢。”
蓝月无法言语，僵在了那里。
莫然站起身，径直走到蓝月身边：“对不起，月月。”
“我——我——”莫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想说：月月，我可能让你失望了。他想说：月月，我可能误会你了。他想说：那天我差点失去裁判的资格就因多看了你一眼。他想说：是我不够勇敢。可是所有的话一起涌到了嘴边，竟不知先说哪一句好。
然而，月月，刚刚收了的泪又奔涌了出来。她失去了所有的淡定，不可抑制地连双肩也微微抖动起来。转而是轻轻地抽泣。
“不要哭，月月。”
“你不要哭。”莫然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他安抚不了蓝月，他连他自己都安慰不了。想过，怨过，说过：永世不再翻转！可是他？在坐谈会上当月月看向他时，他沉沦了。重新在月月的眼里跌倒，失去自我。
他们，明媚青春里一场盛大的悲剧，明亮的只是心动。灰暗的却是此生的岁月。
“我去找过你的。”蓝月稍稍平静后说，“在公布录取名单后。”
“你？”
“嗯。”
“那天下着雨，我跟杨阳爬在四楼的围栏上往下飞纸飞机。恰逢你背着书包从荷花池那边小门里钻出来。杨阳在四楼上大呼你的名字。那天我知道了你叫莫然，并且知道了你家就在杨阳的楼上。”蓝月笑，尽量说得云淡风轻的。其实她在日记本里却把那天写得风生水起：
1995年8月11日星期几不详阴雨
感谢补课，感谢敬爱的母校。如果不是补课，我将只能在长长的假期写满对魔鬼船长的思念。
感谢下雨，感谢天公。如果今天不是下起了绵绵的雨，我就不会没有心情看书，我就不会跟着杨阳这个疯子跑到走廊飞纸飞机。
哦，不能，不能说杨阳是疯子。感谢杨阳，感谢我亲爱的同桌，要不是她是你的邻居，我真的忘了我的爱是有着名字的。看我，一直把你唤作魔鬼船长，希望你来带着我出航。可这名字哪有“莫然”亲切呀？相比较我更愿意唤你的真名。让你在我的呼唤中抬眸。
好啦，今天意义重大。
嘿嘿，看你听见杨阳的大叫，吃惊地从伞下抬起头来，真的帅呆了。我迷恋着你的眼，我醉着你的笑。你万万没想到吧？我竟这样地不淑女！我竟这样地疯！不过，没关系了，我愿我疯些，我愿我痴些，我愿我再大胆些。我多想就奔到你的面前，对你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然而我不敢，我只能嫉妒着杨阳，她竟可以对你大声喊“莫然——”让声音穿透天空。可是你也不能吗？你也不大胆吗？还是，原本你就不想？
算了！我们怎能那么自私？那么多的作业！那么多的期待！我怎会不懂？
况且你，更有着沉重的背负！让我原谅你的不勇敢吧！
看见了吗，有一只飞机载入雨帘，让它载着我的爱飞到你的心里吧！
“那天，我去找你，只为了向你求证：是不是只是我想而已？”
夜微凉，蓝月轻轻地叙语。
“那天，小胖来约我说是录取的名单放榜了，我们去看。我考得不好，把语文和英语都考砸了，比模拟考时少了七十多分。应该没什么念想了。那个假期冗长而悲伤。本不想去看放榜的，硬被小胖拉着去。”
“那是第一批录取的，红榜里看见你的名字和J城工业学院。小胖的也有，K城经贸学院。他捏住我的手，都出了指甲印。真为你们高兴。”蓝月的心坎硬硬地被堵住了，歇了歇，蓝月又说：
“想到不过几天，你就真的走了。或许我们此生便不会再见。想到不见，你知道我有多伤悲吗？它甚至超过了高考失利带给我的痛。”
蓝月的细语激荡着月色，无情地拍打着听者的心。隐隐地疼从莫然的心底升腾。
“第二天，我到了你家门口，杨阳家的楼上，她跟我说过，你就住在她家楼上。我好好记着，这是不会错的。呵呵，我知道杨阳不在家，她嘛，考得比我多了二十分，她爸妈带着她出去游山玩水了。”蓝月微微地笑，却有着寥落的感伤。
“我弯起食指，即将叩响你的门，但是我又害怕了。我害怕你拉开门，就真的站在我的面前，那么我要说些什么？说我喜欢你吗？不，我不敢！一想到，红叶树下没有了你的身影，我又害怕真的听到你说一切都只是我想而已。世间最完美的爱情不就是能两情相悦吗？”
“最终，手指从你的门扉滑落。坐在你家门口，良久。我多希望你能突然地拉开了门，出去打球，或者出去卖点什么的。这样我们就能刚好遇见。”
“呵呵。”蓝月笑，侧身看向莫然，只见月色下莫然湿润的眼角。
蓝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楼道里只有我一个人，一个宁静的下午，我就坐在你家门口，我听得见我的心跳。心对我说：月月，拿出勇气来，不要害怕丢人，至少也要弄明白：是不是只是我想而已？”
“你知道吗？我真的鼓起了勇气，莫然！我真的站了起来，我想：怕什么呢？一份真诚的感情有什么好丢人的，即便你不爱，也没有关系。现在，你，会齿笑我吗？”蓝月转过身面对着莫然。
“对不起，月月，对不起！”莫然猛烈地摇着头。“我怎能笑你！”
“‘姐姐，哥哥去K城了呢！’你家对门的小男孩探出头来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家的。”
“当我鼓起所有的勇气去寻你，你却不在。”一抹苦笑挂上蓝月的嘴角。
“月月，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有耐性！”泪咸咸地，已流过他的唇。
“你来，我却不在。”莫然的心被后悔肯啮着。他弯下身，去握月月的手，凉凉地。下边是大片大片的洋芋花，月色下，紫中的白。
“没事的呢！不要再说对不起。莫然。”蓝月踮起脚，用袖口拭去他脸庞的泪，“一切都已成为了过去。”
此时，她知道他的身边早有另外一双红酥手，他了然她的枕畔早有另外一个如意郎。是情不够深，还是缘未满？既是缘末满，为何又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