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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丝路黄裳

(1)远通楼

这里是远通客栈,是过往布商的歇脚点,老板弟兄三人,大哥名叫邓久光,和妻子常住这里照料客栈事务,老二邓远光,照顾些路上的生意,老三邓通光,功夫不错,专与那路过的白黑两道之人结交打点,三人年纪都比我小。据邓久光讲,那****被狼撵,窜到树上,临空丈余,且太过紧张无法沟通,实不便解救,便吓昏我,接了背至客栈,第二日,张贵五便赶来,悉心照料至今。

我问小弟为何来此,他哽咽道:“我长期在外漂泊打拼,直至今日也还是上不能尽孝,下不得慈爱,不只光宗耀祖,就连胸臆畅怀之事也是难遇。与大哥结拜后,深以为幸,你西去那日,我酒醒后甚觉不妥,想来想去,心下难安。没料到你文弱之身真格价独自侠游,这条道我熟,好赖也应平安送大哥一程,自惭之余,打定主意:我生有余,必与你同往!于是,也不往家里修书明言,只把饭庄的事稍一交代,便来这远通客栈,本欲急着赶去追你,不想随口一问,竟得知大哥昏迷在此。如今你遭罪不适,小弟自当送至常家镇,身子骨可是自家本钱哪!”

我淡淡笑道:“大哥我当然还是要西行的。脚踝处筋骨无损,已去我犹疑,屁股上寸来长的口子也叫伤了?呆得一二日体力恢复即可启程了。”那张贵五可能觉得我笑得勉强且凄惨了些,便道:“如今见你这样,我心也忐忑,只等你伤好后定夺,地无东西,我必定要随你飘上一飘。”我道:“经此事后我心愈坚,当然也乐见与你同行。”我现在倒绝不是想着面子或是被这个小弟的热情逼到份上的,只想那人生的无常和意思,想那个五百年前西行的僧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戌时刚过,那张贵五已是睡眼惺忪,说话哼哼哈哈的,我走出屋去,见月已半满,山影斑驳,三间两层的木屋,四间泥房,两个马厩,清冷中混杂了一丝干柴草料的味道,除了屋里不时飘出的鼾声,院子里静得让人不忍落脚。我就静静地站在月光下,也不思想,只把自己沉浸、弥散在这无边无际的宁谧、清静之中。刚想去挪挪疼痛发麻的左脚,猛觉身后一黑影正在那里悄悄地观察、审视、盘算,难道我又成了别人的猎物?抑或竟是那黑白无常拿了绳索来索我?我飞快的判断了方位猛一转身:是张贵五,他背着光,黑魆魆地朝我走来两步低声道:“大哥,这里也要当心的,来客天南海北、三六九等的,偶尔还有新盗贼和狼虎光顾。”我软了身子,一手搭着他肩膀,无趣地进屋睡了。

次日巳时,要开饭了,风和日丽,客人走的已去,来的未到,老大邓久光将院中石桌打扫干净,三个小孩围在厨房,这里闻闻那里看看,叽叽喳喳,老板娘麻利地盛好饭菜,也拿个凳子坐了。我一看,一只炖山鸡,一个干辣兔肉,一盆油光黑亮的腊肉,一盆蛇肉,一盆咸竹荪和萝卜干,很丰盛,农家野味,热气腾腾的,一上桌,香气便满院子散将开来。我弯了腰把鼻子凑上前去:“前日光知道弟妹的馍酱之香乃平生未尝,今日还未张嘴就已被这肉香和口水填饱一大半了。”那妇人大笑着接道:“大哥倒会说实在话了,我做的馍菜你当然是平生未尝的。”

大家都笑了,邓老大开口道:“常大哥渐愈,又幸会张大侠,我兄弟三人也难得聚齐,几好并一好,干了碗里的酒先!”我起身道:“你三兄弟助我于垂死之际,解救招待,又周详盛情,深觉言辞之虚委难以表心达意,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日后但凡用得着常建仁,必当竭心尽力!”一仰脖子咕嘟了个底朝天。只听邓老三说:“那是,日后还是我们用得着大哥的地儿多,你常家镇三兄弟那是大名远扬、如雷贯耳,有幸结交,不甚荣幸之至!”我笑了道:“我在家里一直都是反派角色,不听老大的话,不管小弟的事,父母还常常找不着我,今日听说能与那两位并驾,觉得是传言多虚了。”邓老大捋须笑道:“大哥在这乡野之地也恁地小心谦虚了吧,我浅陋无知,也听三弟道你是遍历州府、风流才子呢。”“我是光知道疯,不惑之年仍不得娶妻,更无一儿半女,哪知道什么风流了。”话音未落,那妇人抢道:“风流关我男人什么事了吗?娶妻生子才不是风流呢,你那行走江湖、红衣绿衫的倒当真是风流。”张贵五在我左壁嘴含兔肉、窃笑出声,邓老大喝道:“闭嘴!”挨了一对大眼的白眼后缓声又道:“看着点孩子!”

我们喝得是一种蒸酒,我左脚踝和屁股上都吃过那玩意,可助消毒消肿,味清香醇厚,喝下去暖暖的,甚是护体,但却劲猛性烈,只七八盏,就觉晕乎起来。一直不说话的邓老二此时开口道:“常大哥文人雅士,才情学问——”那妇人突然兴奋地打断道:“哎呀,忘了忘了,大哥才子能人,我定要听你一首诗文,免得有遗憾。”眼神期待,令人突突感动,邓老大停箸笑问他媳妇道:“你今年多大年岁了?”那妇人讪讪的,邓老二缓缓又道:“有两间木屋柱子上空空的,留个墨宝,也是兄弟们的一点念想。”邓老三道:“就算我们都存心考你也断不会为难了大哥的才学。”张贵五也目不转睛看着我,我忙道:“当然要献丑,当然要献丑,只是学识差了些,就弄个打油诗先乐呵乐呵吧。”四下环顾,临近正午时分,似有日暖生烟的气象,近处翠竹返青,远山惺忪如醒,鸡飞狗跳,黄发垂髫,呼朋唤友,酒酣情浓,好一派生活图画!便站起身眯了眼,搓着手,夸张地摇头晃脑道:“青山恨不咬一口,绿水寻思搓两手,御风来识三兄弟,留我同醉远通楼。”

我留意到那妇人嘴里径自嗫喏着,痴痴地想了会儿,忽然红了脸,转身去叫她小儿。张贵五问:“御风是啥子风?”邓老大捋须道:“大概是说咱大哥趁风而行,专门来与我邓家三兄弟相识结交,我们却狠心地在这里灌醉了他。”张贵五诧异地看了我,也痴痴地想了去。

邓老二拱手道:“大哥好心情。那两木屋的联自然也有了?”我坐下道:“还请指正,正屋:远衔青山送平安,近揽翠竹迎吉利。”老二举着酒盏叫了声好:“合了我们的小生意,意思全到了,一点也不浮夸。”“更没俗套。”邓老大眯眼看了我,等着下文。张贵五此时却猛地拍了桌子道:“大哥真费思量,也忒让人佩服了。”我有些不解:“怎讲?”“此山叫川山,此道唤作川道,人迹罕至,只因是东西布商必经之地,踩出条路来,也被人称作是丝路。其上人与强盗虎狼相追逐,结果弄得豺狼诡诈,似懂人言,若遇拦路,从未有人能到得了那颗树下,也就从未有人因此得救。”说到此处,自个灌了一口又道:“老三曾对我言讲,那夜大哥被困,他兄弟三人于七八里远处便听知端倪,只叹息着各自忙活,后来竟至二三里处,清楚听得你训斥教导那些畜生,全不呼救,毫无畏惧,惊异之余,急急放了猎狗,拿了家伙赶去。到时见两只狼耳根血流不止,竟被你声震致死,你自己已然脱险。都以为你比我还功夫了得,谁知救了一看,竟是仅可缚鸡的白面书生。大哥大难不死,就前几日而已,现今如此不以为意,还自诩是‘御风来识’,此番胆识与洒脱气度,我看仙家也难比!”

我好不感慨!这个粗人能想得转折透彻处,可见不粗,便问:“你忒看高那仙家,仙家高在何处了?”他不假思索道:“仙家不渴不饿,无生无死,那份从容淡定谁人能比了?”“他即是不渴不饿,无生无死,所有的那份从容淡定又有什么难能可贵了?我怎么看你都比仙家强得多。”扭头又对邓老二道:“我们都说起第二幅门联了,他却激动地拦了我往回倒车,还絮絮叨叨一大堆,我这里要真接不上篇,你就得找他要了。那待客兼厨房的联却有些俗了:偷来菩萨米面,做好浮屠饭菜。”邓家三兄弟面面相觑,片刻一齐起身道:“先生才学,非学得来,乃妙手天成,今日领教,佩服之至。如此盛誉,愧不敢当!”张贵五回神见状,急起身朝我补了一礼,逗得大家会心微笑,又都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2)告别

不久,便有东去的客商要房,杯盘狼藉的都还没收呢,张贵五已喊了邓老三,打马东去。人渐渐杂了起来,我正在茅厕专心致志地解手,耳边传来马厩那边邓老大的声音:“呵呵,媳妇总好眼光,你相中的这位公子哥学问不赖,真不赖呢。”只听那妇人的声音道:“你看出来就看出来呗,非要显摆讥嘲我多大年岁,若让大哥听出来,我咋好意思再见他,我还想问你多大年岁呢,醋吃的恁凶!”“用得着细听吗?不都长着眼睛哪?那没喝酒的人脸红得一朵一朵的,脸又大,藏不住啊。”好像是邓老大被打扰到了,一阵悉悉索索后,那妇人又道:“你说文人是不是都色性风流啊?写个什么诗吧还想出恁多动作来,又是‘咬’又是‘搓’,还什么‘一口’、‘两手’的。你说天天吃喝玩乐、专琢磨那事就是有才了?才子都是那样的吗?”只听那邓老大突突笑了几声道:“谁让你想恁多呢?都三十五六的老娘们了,以后多干点活!”我这厢听得也脸红心跳,差点笑出声来:但我羡慕那夫妻二人之互信和谐恩爱,钦佩那妇人之真情率性、爱恨写意,感慨这三兄弟安心乡野之地,坐那风口浪尖处,守着个小本生意,天天快意江湖!

张贵五与邓老三直到日落西山了才赶回来吃了晚饭,因担心脚伤走不了急路,我与他盘算着明早动身往镇川镇,边行、边游、边养,到大戈壁滩能有八九天的时间,那时腿脚利落,又是暮春时节,越走越暖和,能方便不少。正扯着闲话呢,一黑衣人打马直冲进客栈喊道:“张五爷!东西在此,咱来日再会!”说完往客栈的石桌上仍去一包裹,便又疾驰而去,三五只猎狗狂叫着追了出去。

张贵五从屋里出来,捡起包裹朝我扔来:“大哥,少什么东西没?”我吃惊地打开看时,就更吃惊了:那白色的熊皮背心,鹿皮酒囊,几包药丸,带着笑似的躺在里面。“咦,这什么玩意儿?干粮袋?”张贵五瞟了一眼,伸手拿了去就着月光一看,大笑起来:“明明是靴子嘛,不过只要不嫌味儿,非要装那烧饼也能装不少咧。这个朱二,还不错,倒真心实意。”原来他二人是去给我出气找东西了,快我两倍的脚程,还多要人家个东西!我也仔细看了说“是不错喔。他叫朱二?带他东西别招什么麻烦来?”“那倒不会,说不准还能省去些事呢。”说着就上床躺了。

第二天大家都来相送,那妇人着一件亮眼的黄氅,举止间总有欲言又止的神态,两眼殷勤闪烁,竟似有许多叮咛与留恋,还有那末了吃力似地一抬手,最终让我永久地记住了她。老三邓通光也去镇川,我们同行,优哉游哉行出五六里远了,见邓通光老是回头,起初以为是落下什么东西犹豫着回去拿,后来我俩也顺着一起望去,却发现远山一个隐约黄色的身影。我心里咯噔一下,随口道:“呵呵,不会是你大嫂吧?”“又去掏蛇窝、找山鸡野兔了。”老三淡淡的说,只是再也没有回头。张贵五这个须发旺盛的白脸汉子又沉思去了,三人竟一时无语地行出好远。

面前这座山虽说没多高,却很险峻,处处峰回路转,我们时时谨小慎微,行至高处,捡那开阔处望去,只见北向群山连绵,西南地势低平,想必定是镇川镇所在了。我心情大好:“这山路难行,景致倒是雄奇秀丽。”张贵五道:“那是,这一路风景都不错的,但要说那最好的,还得算是川山,你七八日前早已饱览胜景,难道便一点不记得了?”我想他指的是我遇盗贼群狼时的那段路,哈哈一笑道:“我又不是仙家,再说哪顾得上啊,光忙着搞教育了。”邓老三也笑道:“是啊,越是险要处方才有那风光无限,那川山北侧更是千峰竞秀,飞泉流瀑,古树绿竹,花草奇异,禽鸟珍稀,早晚雾霭盘桓间还有人亲见全身金毛的猴子,似驾着筋斗云在林间巡查游戏,又有人在白雪皑皑的季节看见熊出没呢。”我感叹道:“是景美还是你说得美啊,真是遗憾,回来时一定专门前去。”

(3)反劫

一路上好几次黑影闪过,但都没有出现,我循着声音找到一处山泉,便叫他俩过来吃中饭,肚里拔凉拔凉的。又喝了会儿蒸酒,忽听得路上一行人经过,显是要找地儿歇了,说话声音不大:“行这急,还怕她跑了?”“她往哪里跑?跑回娘家不正好?”“也不知小师弟到了没,情况探得怎么样了。只盼那三兄弟别都在了!”“还没见过我们这样的师娘和师姐呢——”“住嘴!赶快吃点东西,待会出发后一鼓作气,快去快回。”邓老三招手让张贵五过去,耳语几句,又示意我别动,二人几个跳跃便到了路上,从后面看去就像两只大鸟,扑腾着行将飞起来一样。

我岂能错过好事,赶紧悄悄凑近了看个热闹。“是青云峰的兄弟要去投宿吗?远通客栈的三老板邓通光在此,看能否帮得上什么忙?”对方一共七人,个个身形高大,听得声音一齐拔刀相向,身手甚是敏捷。其中一年长点的年轻人道:“我等奉师父胡青峰与师娘之命,特去接师姐回去小住,倒是没有要得罪邓三侠的意思。”“既如此我可带你师父书信去呈哥嫂决断,若同意时送大嫂至此,如不愿意还请就此打道回府,你们人多势众,我那里店小不便,别委屈了诸位。”那人审视了邓张二人,使个眼色,变了脸道:“临行前师娘特别嘱咐,这次是必定要见人的,还请邓三侠方便了,免得伤了和气。”张贵五早听不下去了,见对方三三两两围了过来,便粗声骂道:“去请人还舞刀弄枪的,哪像投宿,分明是急着去投胎的!”话音未落,便倏然出手,身形晃动处,面前两人已举刀如木偶。再看邓通光,也是手起刀落,将其中一人击倒在地。

说话的是大师兄,此时向张贵五挺枪刺来,张贵五好像没带什么武器,却不过七八招便反握了他腕部,拿刀对了他脖子。那“大师兄”诧异地回了回头,又往那边看了看道:“二弟住手吧,有事好商量。”邓通光又击倒一人,另外两个虽还拿着刀,其中一个显然已力不能支。我见状爬上去,拍拍手对那大师兄说:“嘿,老大还没出手呢。就这脓包还乱嚷嚷?那胡青峰武功差就不说了,还尽做些糊涂事,抢自己的女儿却究竟为何啊?”“大师兄”更诧异地瞅了我,随即收住那没撇开去的嘴道:“我们没学好愧对师父,他老人家的家事我又何尝说得清楚!”

原来邓通光的大嫂叫胡玥玲,是胡青峰与苗宁儿的大女儿,二人恩爱有加,另育有两个儿子,唯独对胡玥玲异常疼爱,岂料她人大不由娘,十七岁时与青云峰山脚下的砍柴小子偷偷跑了,三年多了她父母愣是没找着就在眼皮子底下的乖女儿,待她带着大儿子上山时,苗宁儿天天把外孙搂怀里睡,以防女儿再次不辞而别。那邓久光也料到此处,做好远走他乡的准备,便与两个弟弟一起上山寻人,赶巧胡玥玲也思夫心切,竟离开父母儿子独自下山,之后跟了邓家三兄弟到那川山西南角下弄一客栈,倒也足够生活家用,小日子恩爱惬意。

再说那胡青峰,原本是镇川镇东南三星村的农户,因家穷被一道士看上,要去观里干了伙计,后又忝收为徒,倾囊相授,谁承想女儿对他心生爱意,那道士一怒之下将胡青峰扫地出门,不料连着爱女一起扫没了。胡青峰在而立之年带着比自己小十岁的妻子西行到青云峰落脚,虽仍供了师父岳丈的训导,实际上是从此自立门户了。如此说来,胡玥玲倒是继承了其母遗风,但她老妈比她姥爷还要霸道多心的多,得了女儿的音讯,便着一帮徒弟们去抢,甚至不惜要烧掉远通客栈逼其就范,真令人费思量!

“怎么办?”张贵五看着邓老三,邓老三却皱眉道不语。是啊,又不能杀了,又不能放了,一同西行也不可行,要都东去客栈更是引狼入室。我摆摆手道:“也罢,看来只有我这个瘸腿跑一趟了。你俩在此等候,我回客栈报你大哥定夺,也可提醒他提防了那个还未露面的小师弟去。这事我看还是软办法好,能更长久些。”邓老三想回去,我没同意:“你们亲兄弟,万一激动起来,与对方再干一仗,怕积了仇怨,再说我留下反倒是张兄弟的累赘,因那七人也须保他们周全才好。我去说服你哥嫂一起去那青云峰,解了心结,往来相帮,是大家称心、天下太平的美事,否则不测之事恐难预料。”

我牵马向东行去,走出不到三五里,就发现一摸动人的黄色在前面山林里时隐时现,不久,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道:“常大哥,你怎么要返回去啊?”我一看,正是胡玥玲,待要问时,她身后忽地跃出一青年,挥刀向我砍来,我向左躲过,伤脚失重摔倒在地,尚未及再移动半点,就听“啪”清脆的一声响,冰冷的刀背已敷到脸上。那妇人断喝一声“住手!”,便拿脚向那青年踢去,看起来不像名门之后,全无力气和章法,再细看去,呵,她自己也是被绑了的!那青年一味闪避,只十数脚就被踢出我身边三五尺远。胡玥玲乱了头发,弯腰回看了我,喘着粗气向那青年骂道:“你敢伤他,老娘割了你那******!”但我逃不了被绑的命运,待遇也比不上那妇人,她是临时撕哪儿的粗布条,我是一根显是久已备好的长绳,索性说笑打听起事起来,只不告诉他脓包师兄弟们的下场。

那青年叫郑富,约摸二十出头,个子不高,十分机警,见我对胡玥玲傻乎乎的“干嘛返回”的反复问询含糊其辞、避而不答,竟把他师姐绑在树上说:“我解个手去,需带常公子一起,你稍委屈一会儿。”然后拐个弯还没问呢,拳脚就先招呼过来,一看这阵势,我赶忙偏了脑袋,连说“我说我说”。

我思忖着如何对付眼前这个年轻的狠角色:最糟糕的结果就是他们押了胡玥玲一人上山,次之是押了我们一块去,最好当然是我们通知邓久光,再和他们一起去青云峰解了这段恩怨。真是遇到厉害的主了,约摸快到张贵五他们停脚地儿,我故意高了嗓门说话,郑富竟往一棵隐蔽的大树上绑了胡玥玲,藏于树后,并把刀架我脖子上,这才喊道:“邓大侠,你大哥在我这里,现在就把我师兄弟放过来,否则我先割他右耳!”邓通光迅速准确地跃到我们前面,但疑惑的表情还在搜寻着目标呢就被郑富喊停了,然后他才看清了那棵大树、树下灌木间他大嫂、他大嫂身后的我和我脖子上的刀。“稍等”,他无奈地摇摇头,就退了回去。立刻,张贵五骂骂咧咧地来,我急忙知会他切勿义气用事,不可互相伤害,他看了看估计也是无法下手,就往坡下喊:“邓兄弟,把脓包们都还了他吧。”那师兄弟七人灰头土脸地上得坡来,恭恭敬敬地向胡玥玲行礼问好。

我想现在是同样的难题又留给他们,既担心完不成师命,又怕跟我们结了梁子,得罪深了。想到此处,便道:“邓兄弟,你大嫂好好的,我也没事,你与张兄弟在前面开道,咱大大方方去青云峰走一趟吧!”那郑富此时才跳了出来,与其他人嘀咕了半天,方才道:“二位大侠先行,我们与常公子随后,还望不要互相猜疑。”

(4)镇川

白天吃一天的烧饼干馍,一路上,在胡玥玲的帮忙下,我好不容易说服那师兄弟,答应去个好点的酒楼投宿。到地儿一看就笑了,这酒楼叫做“酒上有德酒楼”。我们三人被分成两拨,他们的大师兄一人陪着张贵五和邓通光二人,另外七人陪着我和胡玥玲二人,分居两头。吃饭时也是分开的,我们九个人要了满满一桌子菜,我又叫了三坛黄酒,那七兄弟各一碗下肚后,剩下的便我与胡玥玲开始海喝猛聊起来。

胡玥玲对我讲她小时候如何受宠,母亲让她认字时头痛欲裂,父亲教她习武时却奋不顾身;讲她如何捉弄大师兄的种种好意,又把那些个不如她的师兄弟打到怨声载道;讲她十七岁那年如何遇见了现在这位“柴哥”,一见倾心,并突然间安安静静、踏踏实实地和他过起了苦日子;讲她婚后如何艰辛地抚养孩子,勇敢地和父母抗争,现在又如何地想念她的大儿子和年事渐高的父母。她声音异常平静,却讲得泪眼婆娑,我感同身受、唏嘘不已;她怨尤轻诉,每一个细节都说的如历历在目,我每一处关节都听得心潮起伏、如鲠在喉。银辉泄处,夜凉如水,看她脸如银盘,泪似珍珠,我突然一把拉了她手道:“你现在好吧!”她怔了怔,也拉了我手说:“当然好,只是以前也很好。大哥历览四方,见多识广,莫要见笑了去。”我浩叹一声,正待要说,却听旁边一人道:“四哥,看样子还得好长时间说呢,不如我们先替换着睡了吧。”我松开手,端起一碗酒喝了,怔怔地望着远处,一时无语。

我和胡玥玲都喝多了,听得门外有人吵,出来一看,竟快到午时了,张贵五与邓通光在楼道那头嚷嚷,后来见我俩从各自屋里分别出来才罢。我对拦着他俩的那位大师兄说:“我们明天动身吧,你师姐第一次正式回娘家,需备了厚礼,否则显得我的兄弟都混差了似的,另外我初到此地,也想在镇上转转。”他思忖半响道:“你看似诚恳但身无分文,显是说谎,我们也不敢有意为难,你要玩,等得三五日送你回来这里时再转不迟的。”我回屋写了字据,并五弟的信一并转交张贵五,着他支现五百两,与邓通光一起去依俗备礼。估计是他们已见张贵五拿着钱了,只留两人陪我与胡玥玲往镇南的白庙走去。

镇川乃西部重镇,也是商路要冲,商埠云集,商号林立,钱庄当铺、酒肆茶馆,热闹繁华不亚于常家镇。我还惊奇地发现,此地是交子、钱庄的发源地,商业气息浓厚,男女之礼稍异,行走在大街之上、出没于烟柳巷陌的俊男美女们不乏大家闺秀、公子少爷,均能给人留下一种自由欢畅的深刻印象。那些女子个个身形高挑,皮肤白净,眼长眉细,腿长腰细,袅袅婷婷,如柳拂风,农家姑娘则多着小裌,利落干脆,提篮挎娄,呼唤谈笑,又是别样风情。到得白庙一看,竟是建于半山之上,亭台相连,榭阁层叠,香云缭绕,紫气蒸腾,善男信女,摩肩接踵,如花红柳绿间其中,似神仙美眷下凡来,好一幅歌舞升平、和融广大的太平盛世图景!

天色向晚,陪我们的两兄弟赶回去挑选提拿礼物,我与胡玥玲也不回“酒上有德”,只在街巷随意行走,她拉着我的手,如情人、似兄妹,东张西望、叽叽喳喳,也是新奇不已。前面就是一瓦子,我们步了进去,早有堂倌过来招呼,看那勾栏里已人来人往的开始忙着准备新的演出,观众席上坐了五六百号看客吃瓜子,华灯初上,春寒未去,远远看去,台上女子却是身着罗绫纱绸,隐隐约约映出那曼妙的身段。

我突然觉得带着兄弟媳妇出入如此场合似有不妥,忙退了出来,到一河畔,却又是一番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景象,原来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夜市,紧挨着小河,小吃摊点,紧连密接,数不胜数,桨声灯影里,吆喝声此起彼伏,馆肆屋舍间,尽是那酒黍飘香。我俩停下来,我要了一笼梅花包子,一碗五味肉粥,她要了一碗糖豆粥,一碟蓬糕,外加两盘果品。吃过后,又边行边要些糖葫芦、烧烤之类,直吃得胡玥玲手舞足蹈,大呼过瘾。

(5)青云峰

回到住处,见张贵五正一人开怀畅饮,邓通光与其余八兄弟则坐立不适,见了我俩似都吐了口气,邓老三先说到:“大哥恁是消停,我们奔走忙活,你们却只顾着吃喝玩乐,都以为这大半夜的肯定玩起了失踪,不料突然就戳眼前了。”一句牢骚埋怨的话却把张贵五听得喷饭,便接道:“大哥是风流人到那风流地儿,定然是去勾栏喝花酒、听好戏了。”胡玥玲对二人的话全不在意,说道:“去了,没听就出来了,大哥走不快,我们沿着夜市一路吃回来,我现在肚里比怀了孩子还撑的慌呢。”实实在在一句话把那俩人弄个目瞪口呆。

“大师兄”过来道:“东西备齐,明天一早出发吧?”竟是询问的口气,张贵五又喝碗酒隔着人嗡声道:“今天只买了一百五十两不到的物件,余下的怎么处理?”“拿着,别扔了。”我笑道,回头又问邓通光:“你家在青云峰山脚?”邓老三道:“在青云峰东麓,父母身体还行,我媳妇和二嫂都在家侍奉,山脚土地肥沃广大,人却稀少,都是祖上逃荒后来此垦荒,离山七八十里总共也就三五十户人家。”我低头沉思了道:“多雇几个脚力,别累着大家,明天一早动身。”那八个师兄弟闻听,个个相视释然,长吁一口气,对我们更是敬重有加,即指示郑富先行报信,余下的又一通酒上往来,竟也似亲如兄弟。我找个空档偷偷告诉邓通光,务必设法知会邓久光赶往青云峰。

行了两日,见前方山如斧削,连绵不断,南望尽是钟乳一样的各色巨石,如驼峰蜡像,迷宫一般,脚下四处荆棘交错,藤蔓纠缠,不得其路而入。心里不禁暗道:“真个好去处!稍事经营,必如世外桃源!”见胡玥玲有些激动,又略显伤感,就逗她道:“我说你为什么脸上无一丝褶子,却原来秘诀就是尽想好事!又想与那柴哥私奔的日子了?”张贵五惊问:“柴哥?”我抬头笑道:“是啊,就是她那位砍柴的情哥哥,想那时一个青涩懵懂,一个情窦初开,两下一合计,甜美如甘洌,哎呀,那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哪!”只见她红了脸,照我马屁股一脚踢去道:“坏老头!”马受惊欲奔,却被枝蔓缠着,扬蹄嘶鸣一声,我滚落下来,衣服挂破数处,手脸血印几道,狼狈不堪。张贵五一把拉我上马道:“大哥下马作甚?莫非掉东西了?”我假装得意洋洋地说:“倒没掉什么,不过藏了样好东西而已。”“什么东西?”八九个声音同时发问,但我看得出来,只有胡玥玲一人竟是非常认真。“我看此处风水甚好,便在这关紧的路口处藏了一个很大的念想。”“什么念想?”张贵五也开始认真起来。我刚想卖个关子,只见前面豁然开朗处,数十人匆匆行来!

胡玥玲呆在那里,看了半响,双肩颤动,泪流满面,座下马匹似承受千斤重担,往前挪动不得,邓通光下马来牵,竟也未动丝毫!那七个师兄弟飞速迎去,我与张贵五也打马前去。回头看时,胡玥玲突然于马背长身跃起,如一只硕大的黄色风筝飞过头顶,扑通一声刚好跪在十数丈外的衰草地,泣不成声!我们三人都惊呆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应。神仙?深藏不露的真人?隐于市的绝顶高手?邓通光牵着两匹马,低了头慢慢走来。

他们没有为难邓通光,这是个好兆头。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山上行来,一个多时辰才行至半山腰,那里错落有致地建了十来间房子,多是就地取材,有的仅可容身,十分简陋。越行越是险要,又一个时辰过去,我们来到一巨大的石坪前,北面三进依山而建的石屋,南面两间房,西壁一条小路通到屋上便是西山顶了,东边悬崖峭壁的石缝之中竟长出三棵大松树,下临万丈绝壁,这里显然便是胡青峰夫妇的住处了。

邓久光在天黑前也赶上来,胡玥玲想让我一人独住,看房间不够,就让我与张贵五住北边最西的房间,大儿子与邓家两兄弟住东头,自己与父母同住中间,把他弟弟两家都赶到南边两间屋去。不到一两刻钟的时间,她就好像和父母说完了十几年的知心话,端了盆水过来,给我敷脸上的刮痕:“可怜这张小白脸。”忽又贴过来说:“要好不起来你是不是就记着我了?”我拿了汗巾示意自己来,一边说:“我不是坏老头嘛,咋就又小了!”“我是说你的脸。”我听见张贵五轻笑了一声,胡玥玲却又伸手过来摸了我的脸,一边专注地看一边轻声道:“我还亲过你呢。”我弯腰愣在那里,这么冷的山上,她只穿了襦衣,油灯昏暗的光影处,我明确地感觉到她衣服里的两只小白兔欢实的很,缕缕体香清晰悠长,忽然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我是该继续呢还是该继续。迷人的时间被松籽油“荜拨”一声打断,张贵五那边好像也回过神来,嗡声嘟囔道:“我明天上你家屋顶跳崖自杀。”胡玥玲脆笑道:“千万别,可惜了你那身好功夫!”张贵五不知怎的就来劲了,没好气地凑过来缠她:“你现在要有空了看我一眼,我是光功夫好了?其实我的脸也挺白的。”胡玥玲抿嘴笑道:“张大哥英雄了得,却也风趣!”张贵五愣了半响,还是不甘心,又要张嘴,胡玥玲拦了道:“早点歇了吧。”就飘出屋外。张贵五悄声道:“这丫头鬼着呢,她老公都不知道她功夫不错呢,那个郑富哪是她对手,她却任凭被小师弟绑了来。”我也悄悄告诉他:“我在镇川就知道了。”

一早醒来,我独自来到峰顶,西望群峰巍峨,压迫而来,东向开阔,似一直到茫茫天际,山风劲袭,松涛阵阵,脚下峰如锥立,隐约见来时之路,正好在一马蹄形口,颇不易为人发现,真个隐世修行的好去处!胡玥玲上来喊我,我竟先于邓家兄弟第一个被叫进胡青峰的屋内。

(6)青云观

一阵寒暄客套后,我们聊得很是投缘,吃过中饭,胡青峰拉我又上了峰顶,捋须长叹道:“我在此修行已数十年,拖家带口的总是不能一心,至今也是无成,深感惭愧,今见小弟倒是超然脱俗,更添心旌摇动,真不如彻底还俗的好!”我建议:“入世出世皆不离吾身,既生于尘世,必少不了那衣食住行等俗事,先生道骨仙风,自是境界清高,但事务缠身,心思定然要经常被打断,何不将事务交给嫂夫人料理,有数十名弟子协助,自能十分周全,否则为所爱累形,思虑岂不更胜于平常?”

胡青峰感慨道:”小弟果然目光锐利,知我所困,然一直生活拮据,无甚经营,夫人却是不屑于搭理个中事务。”我赶紧接道:“邓家三兄弟可用。你的金龟婿可留山脚处统了那三五十户人家,数百亩良田,足够建学堂,盖武馆,修马场,把这世外桃源整顿好了。再于山南石林处、山北要道处、镇川镇、川山脚各设客栈等,既赚取日用,又耳聪目明便于打探消息,邓家老二老三武功高强,派往远处,你家两公子守着镇川做生意,可免儿孙清苦。弟虽不才,愿先出银子三千两,给山上一应屋舍都装上窗户,等以后有钱了,再于石板西壁建一道观,一层训导议事,二三层可作祭祀禁戒之用。”胡青峰不住地称是感激,以致我突然觉得他确已老了。

回到屋内,胡青峰更是畅怀,又与我细说一番,竟取出藏了二十余年的自酿茶酒,乃以所收经年松露,拌茶叶发酵,再拌以这里特产的黑米蒸馏而成,酒的甘冽中带了一种茶的苦涩清香,一角喝下,那种悲酥清风的感觉,竟让我流下泪来!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们开始天南海北、高谈阔论起来,后来他竟提出要与我做兄弟,我起身行礼,深深鞠躬道:“大哥!”他认真地扶了我两臂道:“大哥在此。小弟!”两人竟都是一副站立不稳的样子。我似乎看到胡玥玲忿忿不平的身影,摔门出去,忽又折回来,拿起酒瓶,咕嘟了一口,突地打个激灵道:“这酒会勾魂哪?”

我们天晚了才睡醒,胡青峰唤了邓久光进去,正式认了女婿,让他留青云峰山脚外围,以方便上下疏通与文武耕织之事,邓久光暗自惊喜不已,唯唯诺诺磕了头,千恩万谢出去。又叫邓通光进去客气几句,他马上表示乐意独自另辟生意,接着又叫张贵五,虚心请教武功直至深夜。

次日一早,胡青峰叫齐了众弟子,朗声说道:“为师自遇建仁弟两日来,抵足长聊,相见恨晚,已结拜为兄弟,众弟子今后当以师叔称呼。另有三件事需明示尔等,务必谨记:一是自即日起,除修行功课外,山上山下大小事务,一切均向你们的师娘请教示下即可;二是修行也不可一味清苦,功课之余可为生计计,但切忌贪念;三是齐心协力修好青云观,并整饬各处屋舍。”众弟子一片欢呼,接着苗宁儿要求弟子们“日留一木一石”,先把材料准备妥当,同时又把大师兄与邓久光留下细细商量。

我与张贵五去山上四处赏玩,没走几步,胡玥玲穿着一件黄色长裙追了过来,让我们猜她手里藏的什么东西。张贵五突然坏坏地笑着对胡玥玲说道:“你看我大哥就是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把你们小辈的事处理周全了,这下你和你爸父女之间,你和你儿子母子之间,你和你柴哥夫妻之间就再也不用天各一方了;和气生财,我大哥给你们可是指了一条通往幸福观园的坦途,瞬间便出现一个大大的基业等着去实现,可得一辈子记着你常叔叔的好啊。”她怔怔地站着,眼睛在我二人身上依次游走,末了悠悠地对张贵五说:“你俩虽然一样的英俊潇洒,但你比他小气、俗气。”说完慢慢转身往回走去。

张贵五看着她的背摇了摇头道:“嘿,咋都损不过她!”顿了会儿又道:“唉——大哥!你说你哪里比我英俊潇洒了?你眼睫毛短到如同没有一样,合着眼都找不着几根,你的眉毛不英挺,有时候反倒向脸颊两边倒过去了,我们都是单眼皮,但我比你眼大啊。”我一摊手说:“可人家没说我比你好看哪。”突见张贵五挡到面前,一伸手接了什么东西,我也觉得似有暗器袭来,细看时不禁哑然失笑:只见张贵五兀自紧张发愣,手指间流出了淡黄色的液汁,竟是胡玥玲暗中向他打来一枚鸟蛋!紧接着一阵脆笑就远远地飘走在林间小道上。这位张大侠讪讪地摔着手:“这,现在,她怎么就有个鸟蛋呢,当真扯淡!”

见各事均顺心如意,我便向胡老先生辞行,打算明晨下山。晚上早早就息,忽然听得门外有响动,胡玥玲喊道:“张大哥,天寒风大,给你俩加件盖地!”说完便推门进来,张贵五见她竟上了床,道:“说是给我送的,结果我还得出去不是?”那胡玥玲平静地说:“你若出去,以后见面就当我是死人。”说完再不理他,径自钻进我被窝,不由分说,从身后抱了我!

依然隔着那襦衣,依然是那迷人的气息,软软弹弹的,我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她哪一寸肌肤触碰到了我哪一个部位,身体迅速起了变化,头脑发热,有些地方开始肿胀,握了她胳膊,想翻个身。她肯定只是轻轻地抱着我,我却意外地发现挣脱不了她!听她轻声道:“别动”,脸贴我颈部,头发钻进我脖子,呼吸均匀地送到耳根处,我浑身又胀又痒,想打个喷嚏,又像是快要爆炸。突然,我猛的流起了鼻血,一发不可收拾地流着,但我不吱声,一直等她抱够了似的,起身离去,头也不回地对张贵五说:“还不替你大哥看看!”张贵五舒了口气,假装哆嗦着身子走过来,给我揉了揉人中百会,拖着长音道:“真乃奇葩也——”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临大赦地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邓久光家就两间泥巴房,我学着五弟的样子简单地对他讲了有关商贸、统合诸事宜,就上路了,邓通光要回远通客栈与二哥说事,先与我们同去镇川镇。所有送行的人都步行,大家有点依依不舍,没人多嘴,胡玥玲目光幽远地看着前方,无所谓地一会儿问“那边很远吗?”、“得多久啊?”一会儿问“那里可好吗?”、“就你们两人哪?”她问的时候好像没指望我回答,我回答了她好像也没想要听明白。好不容易行到那条灌木路边,大家道过珍重,挥手告别,胡玥玲突又脆声问道:“那****说往那荆棘丛中藏了个念想,到底是什么啊?”说完一脸期待。我上了马,回头喊道:“回来后我也想来这里养老修行——”大家都不习惯如何称呼我,各自应道:“一定!”“欢迎!”“等你!”唯独胡玥玲什么都没说,但我分明瞧见她笑了,笑得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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