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锌漂亮的脸上依旧是不问世事的凉淡,眸中的忧戚却难以掩盖,他爱抚着怀中人儿柔滑的青丝,带着叹息的询问:“绵绵,这是你想要的吗?”他知道,她的童年,同一个父皇为他们制定的不同的人生,却都不是彼此意愿的人生。
妩绵贪看着他精致的五官,忍不住痴痴地伸手描摹着柔和的线条,无意识地喃喃:“不知道,但这是父皇想要的。”朱雀国太子殿下,有着如何都看不厌的美丽,特别是那双带着温暖色泽的琉璃眼眸,她贪恋着那分虚幻的温暖,即使他们本不该有交集。
怜惜着眼前这个女孩,他却无法反抗命运的安排,只能给她仅仅少的更可怜的温暖,或许该称之为残忍:“是呢,美人是个不错的借口。”他的妹妹,他却要亲眼看着她被送上敌人的床帐,堕入无尽的深渊,作为兄长却要做一个刽子手,送她上断头台,如果不曾知晓温暖是不会感觉寒冷的,此刻的温柔对她其实就是一种残忍。不该有的交集,却不舍那琉璃色眼中的寂寥,她是他最深的牵绊。
两年,只是两年,朱雀国的镇国将军一夕之间被人暗杀,举国大乱之际,青龙国率领了百万大军踏遍了朱雀国的土地,如入无人之境。
坚固的城墙颓然轰塌的声响震摄了所有人的心神,妩绵痴痴地拉着太子芜锌的手,那双透着寒凉的手:“太子哥哥,你一定会活着的对不对?”这一次的分离会成为永远吗,最后的温暖,最后的温暖也留不住了。
倾身将她揽入怀间,芜锌的眉心紧紧纠结一处,十五岁而已,原本柔和的线条有了棱角,漂亮的五官已然变成了一个翩翩美少年的标志,不再是漂亮的像女孩,却是个能够顶天立地的少年了。
他脸上向来圣人般淡泊的神情褪去,换上无奈的忧伤:“绵绵,逃吧,明日,只是,明日,青龙国的军队便会到达这里,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做太子公主。”只作一对平凡的兄妹,此刻最真实的情感,不想要那个被安排好的命运,不想要什么江山皇位,他只是想要带她离开,逃离不堪的命运,不忍心看着这个妹妹毁掉一生。
“逃?”微微战栗,她更趋近那温暖,一脸的迷惘,“太子哥哥,我不可以背叛父皇,背叛你的啊,朱雀国,我要你将来接我回家。”执着地盯着那双和自己一色的琉璃之眸,隐隐的忧戚,她最后的不舍,最执着的眷恋。
吻上她颤抖的唇瓣,碾转反侧,给她最后的吻别,不存在情人间的暧昧,仅为纯然的不舍,传递着彼此亲人别离的痛楚,无法说出口的情感,只能靠彼此气息的传递来告诉对方,相互需要相互依靠。
离开她的唇瓣,芜锌眼神逐渐转为了那一贯毫无情绪的纯粹,留下由阳光折射出的虚幻温暖,良久,他倏然冒出一句:“母后,母后已经于昨夜去了。”
不懂他突来的话语,她眨巴眼:“呃?”
叹息着,蹲身,芜锌再一次为她将腰际的绯红腰带缠紧,凝望着她一字一句许下承诺:“我凤芜锌一定会接凤妩绵回家。”绯色腰带是他送给她生日的礼物,由坚不可摧的鲛鲨的须制成,只望其能代替他守护她的平安。
“嗯!”她重重的颔首,笑得像个得到糖吃的孩子,幸福无比,“我相信,相信太子哥哥会接我回家,约定了就不能反悔哦。”残留的温暖,她最后的温暖,即将离开,别后还会再见的吧,不是奢望吗?奢望着有一个将来。
他最后握一次她的手,彼此都是冰凉无温,好像在等待着一个没有希望的未来,可是,离别只是为了下一次的相遇:“绵绵,我能给你便只有这些了,明日,你就只是一个亡国的公主,听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一定要等我去接你回家。”
不舍地紧锁着他,毫不犹豫地将怀中从未离身的傀儡娃娃塞给他,娃娃身着和她同式同色的裙中,便一直作为她的分身而存在,妩绵扯出绝色的笑颜:“太子哥哥,带着它来接我,一定要带着它来接我好吗?”
让娃娃代替自己与他同在,或许这样就不算分离。
揽紧娃娃,他最后为她展露笑容,父皇,是他们彼此放不开的桎梏,自小深入骨髓的忠诚,无法背叛,他的笑容淡淡的却也绝世,这一幕永远定格在了她的记忆,铭刻一生。
他是她的信仰,心中唯一的净土。
愣愣地望着翕合的暗室,泪无声地坠地,心口的位置揪得难受,被抛弃了,又再次被抛弃了呢?不对,只是暂时的别离,她相信他会回来接她。
这才是亡国的序曲,明日将开始她的人生,她是亡国而存在,为成为祸国红颜而存在,再见了,亲爱的哥哥,再见时,她会为他奉上整个江山。
她的誓言,父皇的希望。
幽魂般游荡于这个处处开始弥漫硝烟的雄伟宫殿,敌人很快便会攻进这里,国破家亡原来如此简单。
妩绵一身火红的宫装,为这个国家穿上祭奠的挽装,一切都将颓灭,她的童年,她的眷恋,将全部葬送,艳丽的着装衬着绝世苍白的容颜却更像食人魂魄的艳鬼,游离着寻找猎物。
然后,回到起点,她呆呆地跪坐于自己的华丽大床之上,空旷无声的回廊,寂静无人的宫廷,亡了,朱雀国,以后真的再也没有朱雀国了,没有朱雀国十三公主,没有朱雀国太子殿下,更没有朱雀国皇帝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