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宿舍楼时姚芷汀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溱笙心底却仍是担心。芷汀猛地停下站定,严肃地对她说:“阿笙,在你面前我会一直是初见时的那个我。昨晚和你把话说开了心情也好了很多呢~我也知道感情强求不来,是莫离没有福气。放心啦,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因为你是我最要好最珍惜的朋友!”
冬日的阳光煦暖地照耀着她,姚芷汀的目光肃穆坚定。骆溱笙微笑颔首,不禁想人生若只如初见,愿她们的珍贵情谊能若磐石般无转无移。
未走到通幽廊,溱笙已看见了路恒远单肩背着包站在那里。见她过来,也不紧不慢走向她这边,眼底满是笑意。溱笙忍不住淡淡一笑,让芷汀在一边直叹气:“既不想做电灯泡,还是得当跟屁虫,我现在的日子真是不好过…”
话说着路恒远已来到近前,听到她这番感言笑笑说:“不会让你落单的,还有唐政呢,瞧他这不是过来了。”边说边取过溱笙背上的书包拿着,另一只手自然地牵住了溱笙。溱笙还是不太习惯,下意识地想要挣脱,没想到路恒远握得更紧。她抬眼看他,见他一脸的鼓励和期待,也就任由他牵着。
迟到的唐政见着这一幕心下酸溜溜的,忍不住说了一句:“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路恒远但笑不语,芷汀不屑地哼了一声,目光望向远处,弄得本来就局促的唐政更是好不尴尬。
溱笙赶忙拽一把路恒远示意他快走,男孩点点头,两人并肩向教学楼走去。不想在楼门口碰到了也是刚来的莫离。
他外貌没有多大变化,应该没再像上次那样折磨自己的身体了吧。溱笙打量着他,却感觉莫离似乎哪里和从前不太一样。他冷漠了许多,周身散发的凛冽气质让旁人难以靠近。莫离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过两人的手,又瞟一眼溱笙。也许是被他的目光触动,溱笙这一刻竟想松开路恒远。可是下一秒,莫离便跟没看到几人似的自顾自进了楼。
也好。溱笙松了口气。自己既然什么都不能给他,那也别再给他更多的伤害。她注意到路恒远正看着自己,忙收回了飘忽不定的心神。
生活在继续,骆溱笙和路恒远的恋情逐渐不是秘密,旁人八卦了几天后也没了新鲜感,二人总算步入情感稳定期。在性格上他们都是温婉沉定的,两个理智的人在一起日子虽没有轰轰烈烈的起伏波澜,但也是相敬如宾,和和气气。另一边姚芷汀在生了一礼拜唐政的气后终于还是鉴于他表现诚恳分外殷勤而和他和好,只不过不愿让他再产生其它想法,故始终和他保持一定距离,两人终是难以回到从前。唐政平时不表露出来,可想起时心下还是会难受。他懊恼于当初的一时冲动,如果不捅破这层纸,是不是现在的他和芷汀就会是另一番情景?
如今改变最大的人,就是莫离。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消息是莫离和管理系的曲婉似乎有暧昧关系!他们的绯闻最近在院里传的是沸沸扬扬,有人说周末逛街看到他们一块儿从酒吧出来,有人说曲婉为了莫离一脚蹬掉几个大老板以示真心,而曲婉出现在学校的频率增高,莫离常在下课后去教室找曲婉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一个是向来冷峻高傲的院草,一个是风流妩媚的“交际花”,他俩凑一起恐怕有好戏看了!
就在人人幸灾乐祸之时,姚芷汀天天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溱笙虽不至于像他一样,可心里也觉得不太妥当。她听别人说起过曲婉的为人,尽管流言难断真假,可万一真是如此,莫离最终不是会伤到他自己?思索了半天,打算回家后先跟莫尚桑谈谈。
北方的冬天天黑的早,这晚溱笙到家时天色已晚。她掏出钥匙正要开门,门已被人从里面拉开。她吃惊地一看,于思莲神色有些焦急慌张,好像有急事赶着外出。
见溱笙在门外女人先是一惊,接着露出点笑容。“阿笙,还好你回来了!老莫的公司突然出了点儿事需要现在去解决,偏偏他这几天感冒,下午又突然发烧…我必须得过去一趟,你先去看着他好吗?明天我就送他去医院。”溱笙忙点头答应,于思莲抚一下她的脸笑笑,到车库开了车急驰而去。
溱笙愣在原地,好半天,那种温柔的触感才渐渐散去。这是第一次吧,她的亲生母亲和她最亲密的接触。
原来这就是妈妈的感觉么?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便对她没了恨意。实际上她对她的恨,恐怕只是因为她的再次出现乱了父亲的心,进而破坏了自己和骆晨纲的平静生活而已。
但骆溱笙也是有心的。于思莲对自己的照顾,冷了默默为她添衣,每周定期打的生活费,回来时总是一尘不染的房间是天天让人清扫的缘故…溱笙总觉得她对自己有些刻意的疏离,可是每每抬头间触及到的关怀和疼惜的眼神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彻底的。
于思莲有她所不知道的故事,但她终归是溱笙的妈妈,血浓于水,她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溱笙掩好门,换上拖鞋进了二楼的主卧室。她得看看莫尚桑情况怎么样了。
卧室很大。床头灯开着,矮几上放了一个水杯和几种感冒药退烧药。溱笙走近床边,看到莫尚桑闭着眼躺在那儿,眉蹙成一个川字,舒展的面容此刻布满憔悴和疲惫。
每次见到他他都是完美自信,意气风发。即使如他这般人物也会脆弱如此呢,溱笙这么想着,见他双颊泛出潮红,忙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好烫!他烧的不低,得想办法降降体温才行。
溱笙去卫生间拿了条毛巾仔细用冷水浸湿,冰凉的水吸走了她手掌最后的温度。她把拧干的毛巾折成长方块认真盖在莫尚桑的额上,再去重新倒了杯热水。做好这些,溱笙见莫尚桑眼皮动了动,想他是不是醒了,忙弯下腰轻声问道:“你还要点儿什么?吃过药了么?水可能烫了些,我去给你兑点温的。”说着就起身去拿杯子,却被病中的莫尚桑一把拉住。
女孩的心一惊,急忙就要将手抽回。他已经睁开眼,用近乎乞求的眼光看着她说:“溱笙!不要走…就这一次,请你,不要走…”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满含恳求之意。骆溱笙转过来,那样脆弱悲伤的眼神让她犹豫了。
“就一会儿…一会儿…”莫尚桑呢喃着,她忽然感觉他像一个小孩子,对她诉求着最卑微的愿望。溱笙坐在床沿,静等着他说话。
他烧得厉害,似乎又很清醒,嘴里夹杂不清地嘀咕着没头没尾的话:“为什么…既然不让我爱,还要让我遇到你…见不到,心里盼…见到了,更是折磨…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为什么我撞到的不是别人,偏偏是你…你告诉我,溱笙,我有很多的为什么,很多很多…二十年,我们晚了二十年才相逢…我犯了什么错…水,口渴,我要喝水…”溱笙忙扶他起来靠在枕头上,端着水杯凑到他唇边。莫尚桑喝了两口开始低低咳嗽,仍是攥着她的手不放。
“别再让我梦到你了…否则我不肯醒过来…不想沉湎在虚幻里,尽管我是如此的贪恋…”不知是不是灯光偏暗看不清楚,莫尚桑的眼角似乎潮湿:“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溱笙啊,溱笙…错过了今生,还会有来世吗…我们…要是有来世,我能执你之手,与你偕老吗…”他痛苦地摇头,声音渐低,握着溱笙的手也缓慢松开,终于沉沉睡去。
而溱笙早已震惊地无法思考。她不可置信地盯着莫尚桑,却有一个更响亮清晰的声音告诉她:她没有听错!
脑海浮起的是某天他说的一句“‘其实有那么一个人。只是注定是错过。’”
难道,他说的那个人,竟然是…
她心情沉重地带上卧室门,走回自己的房间。
看这情形,莫离的事也只能先搁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溱笙就搭第一班班车回了学校,她给于思莲发短信说离期末考试不远了,想在学校认真备考,放寒假前就先不回去了。现在的她有些走投无路之感,莫离和莫尚桑,谁她都难以面对,不如远远逃离开。
再说也确实到了学期末,溱笙除了和路恒远一起吃饭、上课和他送她回寝室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忙着各自复习。和莫离形同陌路的状态时常让她自责难过,但是他们的关系又不能有所进展。何况大家明里不说,但在外人看来莫离和曲婉分明就是一对,她也有了路恒远,两人没了再有交集的理由。
就这样忙着乱着,每天过着机械重复的生活,直到熬过了考试周,紧接着就是一个半月的寒假。之前压着不想的苦恼重新窜上心头,溱笙咬着唇暗暗发愁。
姚芷汀、路恒远和唐政假期都要回家,几个人凑一块儿最后聚次餐。见溱笙心事重重的模样,路恒远噙着笑抬手轻抚她的发:“舍不得我么?很快就能见的,假期我给你打电话。”溱笙心不在焉地也不回答,伸手夹一筷子菜,半天没有吃下去。
送过了唐政和路恒远,溱笙最后送姚芷汀上火车。临上车时芷汀轻轻抱抱她,认真对溱笙说:“不管你在担心什么,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假期愉快好么?回来时我给你带葡萄干吃~”溱笙慢慢点头,暂时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挥手和芷汀告别。
都走啦。每个人都回家了,骆溱笙驻足在风里低落地想,她自己呢?何处是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