溱笙在别墅区附近的一条购物街上找了一份寒假兼职。那是一家临街的小型饮品店,正值严冬,小店主要售卖外带的热咖啡、奶茶和果饮等,还有爆米花和烤肠,生意也还不错。
店主是一个二十多岁叫晓曦的女孩,比溱笙大不了几岁,两个年轻人一见面便有了亲切感。忙起来时晓曦一个人颇有些辛苦,见溱笙聪慧手巧,活计学得快而且动作麻利,尤其是对工资的要求很低,因此答应让她在店里帮忙。接触几天后更是喜欢这个内心细腻,为人处事有着不符年龄成熟的女生,偶尔有事了可以放心地把生意完全托付给她。
于思莲一开始并不赞成她打工,反正家里不缺钱,她不想让她在外头受那个罪。确是如此,小店面积只有七八平米,里面的桌子上摆满了封口机、果汁机和各种器皿饮料杯等经营必需品,其他就剩小小一片空间摆了两张凳子,一张小圆桌供二人闲时休息,没有任何休闲娱乐的东西。但在溱笙的坚持下她还是同意了,只是这样一来见到她的时间还是和上学期间一样不多。
也许她还是对这个家有点抵触。于思莲苦涩地想,这算不算是对她十几年待女儿无情无义行为的报应?
只有溱笙心里清楚自己的目的:她是希望尽可能少地和莫离还有莫尚桑相见。那些她承受不起的情,她都看作是自己对他们的亏欠;她还不了的情债,都是自己一手犯下的罪孽。太多的沉重,让她只想胆怯地躲开,避免造成更多没有结果的纠缠。
独自守店的时候溱笙会天马行空地想很多事,她不确定莫尚桑是否记得发烧那晚他说过些什么。幸好当时在那儿的人是自己呢,若是于思莲的话…她都不敢往下想。她还是会回忆小时候的骆溱笙与莫夕蕴,继而伤感地避免念起莫离。当然会猜测路恒远在做什么,芷汀在家里过得好不好。再闲了就跟他们发几条短信,或者拿本书坐在桌边安静地读。骆溱笙本就是清淡的人,她从小习惯了一个人,这样的生活于她而言谈不上是寂寞,反而有种悠闲自得之乐。
她早出晚归,还真的难得见到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就是在客厅碰到,也是低头匆匆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便是自己的天地。心中悲凉时她会努力不去想像他们的表情,一遍遍告诉自己只有做得越决绝他们才能越果断地放手。渺小如她,拖延不起他们的幸福。
除夕那天她拒绝了晓曦姐让她回家过年的好意,坚持待在店里。他们今天恐怕都会在家,她又不好总是闷在房里不出来,回去只是徒增尴尬。晓曦无奈地笑笑问她:“是和家里人闹矛盾啦?”见溱笙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认,又接着说道:“其实就算有再大的矛盾,父母心底下都是疼爱你的。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就算争吵责骂,也是他们爱你的一种方式。别苦着了,你看你那么不爱笑,你妈见了心里得多难受?”溱笙一笑,柔和答道:“谢谢你晓曦姐,我会早些回去的,你放心去玩吧。”晓曦点点头,挎着包走了出去。
正坐着回想刚才晓曦的话,窗口传来问话声:“有人吗?来两杯珍珠奶茶。”溱笙忙应着走过去,却和站在外头的莫离照个正面。
溱笙心一惊,莫离也是表情错愕。空气一时间微微凝固,忽然从莫离身侧响起一个声音:“对了,我那杯椰果珍珠掺半。”溱笙这才注意到和莫离在一起的那个妆容精致笑意盈盈的女孩。正是曲婉。
溱笙撇开目光,开始专心泡奶茶。莫离的神色也恢复了淡漠,一声不吭地等着。没想到曲婉和她说话了:“唉?我见过你,你不是和莫离一个班的嘛,怎么在这里啊?”
溱笙点点头也不回答,把插好吸管的两杯奶茶递过去。莫离拿出钱包付钱,溱笙轻声对他说:“不用了,算我请你们。”莫离盯着她看了一眼,女孩纤长浓密的睫毛垂着,看不清双眼。他抽出十块钱放在柜台上说了句“不用找了”便走。曲婉回身略带深意地看了溱笙一眼,跟着莫离渐渐远去。
骆溱笙扶着桌边慢慢坐下,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爱不成,就一定要恨吗?难道他和她的结局,就注定是这样的悲哀?
年得过,家也还是要回。溱笙一进门,于思莲便笑着拉她坐在餐桌边:“难得是我下厨呢,煮了些饺子,这些清淡小菜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快趁热尝尝。”溱笙看着碗中饱满亮白的饺子,想起晓曦说的那句“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呢”,眼前不禁氤氲。
莫离和莫尚桑都坐在对面。几个人各有心事,没人说话,餐桌上一丝喜庆气氛也无。莫离犹豫着对她说:“怪不得你总不在家,原来是去饮品店打工了。”溱笙嗯了一声,于思莲在旁边接口道:“是啊,让她把那个工作辞了她也不干,天又冷,你成天早晚地往那跑多累呢?”莫尚桑迟疑地开口,“阿笙,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就跟我们大人说,在家里也别拘束。思莲是你母亲,我…也是你的亲人长辈,我们抚养你照顾你是作为家长的义务,你不要觉得不妥。”溱笙心中一轻,看来他不清楚自己那晚说过什么,忙应道:“我明白,谢谢您。”接下来几人再无话。
几日后溱笙辞了那份兼职,晓曦不舍地拉着她,叮嘱她有空了一定要常去坐坐。溱笙拿到工资想了想,去饰品店给姚芷汀和路恒远还有唐政各买了件小礼物。思索了一阵,又给于思莲买了枚别致的胸针。
回去的时间还早,平日里这时家里都没人。溱笙进屋时脱了鞋也没换拖鞋,她打算过会儿直接去卫生间把鞋打理打理,就直接拎着鞋上了楼。
有些疲倦。她关上卧室门,想躺着休息一下。这时听到楼下似乎有人拿钥匙开门,接着便是一个女孩赞叹的呼声:“你家也很大,不错不错,环境不比我家差!”
溱笙直起身皱眉,那声音好熟悉,不过距离较远听不真切。直到两个人的脚步声上了二楼,她又听到莫离说:“你声音那么大做什么?还好这个时间他们都不在。说了只是参观而已,看完了咱们就走。”
是了。是曲婉。溱笙犹豫着,最终不打算出声,反正他们很快就要离开。
曲婉故作不满地说道:“哟哟哟,又这副德性!我发现上回在饮品店碰到那小姑娘以后你就老是不对劲,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她到底是谁?”
她在说自己么?溱笙凝神听着,也顾不得自己的这种窃听行为对是不对。
“呀!难不成她就是你的那个…被我说中了?那也就是说,她是路恒远的女朋友?!”
“废那么多话干什么,”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是上了三楼。莫离说着,“是不是都无所谓了,和你无关。”
曲婉娇笑的声音在门外那样清晰,“无关?莫离唷,你们班的路恒远不但人聪明,能力强,是个人才,而且心机也是深重的很呢!我想起来一件事,和你有关,有没有兴趣听?”
“我和他不打交道,能有什么事?”“呵呵,我上学期有个男朋友,沈天尧,你知道么?我想你肯定忘不了那一次经济和管理的篮球赛吧?”溱笙心一紧,她记得,就是那次莫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撞倒踩伤了路恒远,她还很生他的气。
曲婉接着说道,“现在想想,你可真是个可怜的受害者呢~比赛结束后我们大败你们系,沈天尧回来得意洋洋地告诉我,‘那哥们真是说话算话,说好只要我找个三人同时上篮的机会碰翻莫离,就能保咱们系赢,还真是如此!’我问他是谁说的,他起先还不告诉我,说是两人的君子协定!呸,做这种事算什么君子?不过他哪经得起我缠,很快就被我套出了话,说只能告诉我,‘你肯定猜不到,正是那个最惹人同情的路恒远路大帅哥!他那演戏功夫我真服,这小子有前途!’怎样,莫离,这个消息够不够震撼?嘿嘿,你看你的脸都白了…哎你别走啊,去哪,等等我…”
门这边,溱笙已经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动静。她左手捂着嘴,右手紧紧地抓住胸口,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曲婉说的话一字字扎在心里,看不见的鲜血流了一地。
不,不是真的,不可能是路恒远,他不是会那么做的人!溱笙的眼前全是他的温和,明亮,温润,体贴,可是球场上的情景清晰浮现,一切都变得和当时看到的不一样:沈天尧贴着莫离往篮下跑…三人几乎同时跃起…沈天尧擦着莫离落地…路恒远被撞到后摔倒的勉强…还有…他伸出脚对准莫离脚底…他伸出脚,他完全没有做那个动作的必要,他可以站稳的…可是,可是…!
溱笙又惊又惧,更多的是失望的心痛!路恒远…真的是他么?为什么,他是为了什么?!
她脚步不稳,跌跌撞撞地坐回床上。满室弥漫的揪心与疼痛似一张铺天盖地的罗网,裹紧她,勒住她的心,让骆溱笙喘不过气,只觉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