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骆溱笙正坐在一列飞驰的火车上一路向南。她单手支着下颚思索着什么,右手葱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桌面。
人生是多么变幻无常。换作以前,她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远走他乡。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这种类似于“私奔”的出逃、抛下一切的义无反顾让她觉得刺激极了,胸中呼之欲出的振奋像只急不可耐探出头的小兔子,几乎让她按奈不住。骆溱笙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满脸笑意,嘴角弯弯似一牙玲珑的月亮。
“想什么想得这么开心?”莫尚桑拿着两瓶饮料从车厢那头走过来在女孩对面坐下。
“我在想,看来我是个适合四处流浪的人。桑,如果我是独自跑出来一定三天两头地搬迁,在喜爱的地方停留一段时间再去别处,走遍这个国家,再环游世界!”
莫尚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他从来没有在溱笙的脸上见过如此容光:“哦?那和我一起不行吗?”
“当然不行,您的身体更重要。”她神色一肃:“药您都带齐了么?还有,不管咱们去哪都要离城市大医院近一些,万一…也能及时送你过去。”
“听你的。”莫尚桑耸肩做了个随便的动作。
他们在第二日的正午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位于云南东南部的一座著名城市。下了火车两人坐上巴士继续奔驰了一个小时,路上溱笙问了几次他们这是去哪里,莫尚桑都笑而不答。
直到下车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神神秘秘的——南方,这甜糯的字眼背后原来是她无法想象的古老和美丽,几乎让她产生回到过去的错觉:镇子上都是紧凑邻近的低矮民居,灰色的瓦片和人字形屋顶构成了这里最显眼的风景。虽然是冬天,但和风中湿暖的气息与四处点缀的丛花绿树显得这儿格外春意盎然。
她惊奇地往前走,青石板的路面闪过圆润的光泽,大概是年深日久的踩踏所致。本就不宽敞的巷道因路边摊、熙攘的人群更显拥挤,看来正赶上他们赶集呢!一张张陌生又热情洋溢的面孔,一声声带着地方口音的吆喝声、谈笑声,如此淳朴干净的感觉令溱笙耳目一新。
她的声音充满了喜悦:“桑,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我也是第一回来,以前听朋友介绍过。”男人双手松松插在裤兜里,阳光镀得他的眉眼一片淡金色:“我知道你会喜欢。走,带你去看看我们在这的住所。”
溱笙呆立了一秒方才跟上他:他没少让她吃惊,就连住处都找好了…准备得如此充分,她不得不赞叹他计划之缜密。
隔了两条街四周逐渐安静下来,脚下的这条路高出旁侧,左边临着一条水渠,渠那边的人家居住的倒是颇有情调。有老人倚着树干晒太阳,那树虽不繁盛,仍是精神抖擞地举着青黄相间的叶子在清风中沙沙作响。走近一所房屋后莫尚桑抬手指给她看:“就是这间。”
木制的暖黄窗格被暗红横梁隔开,窗格上方有镂空雕花的同色系挡板嵌入墙体,显得结实而美观。屋子的正门在渠那边的小院里,有一座简单的独木桥跨在院门与石板路之间供住户出入。他只需看女孩的脸色就知道她有多么欣赏这处居所了:“进去吧,有的是时间慢慢看~”
“桑,”女孩发自内心地感谢道:“从今天起你修身,我养性,就让我们放下一切顾虑体验一回世外桃源的生活。”
骆溱笙走后的那个周末是莫离搬家的日子,他在校外很近的一个居民区里租了套一室一厅。打算周全后他准备回别墅取行李时把信交给于思莲。
去的当天于思莲站在大门处等候他,一看到莫离走过来便心急火燎地打听道:“你知道这些天阿笙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吗?我打不通她电话,工作上又抽不开身。”
莫离默不作声地抽出信封放在她手上,自己进了屋收拾包裹。这儿曾是他的家,他们一家四口有过不快有过欢笑,有过每个家庭都能享受到的天伦之乐:第一次吃溱笙做的饭时的惊喜,和老莫比赛投篮的欢畅,在阳台与溱笙聊天谈心,和莲姨联手“设计”溱笙为她庆祝生日…客厅显眼处摆放着新疆之行的纪念品,他和溱丫头的卧室布局还丝毫没有改变,只是这每一处情景都在向他昭告着残酷的物是人非,熟悉的人皆已消失在人海,过往残留的温情最终全部褪尽。
他不愿再多看,一拉把手狠心关上了门。于思莲还在立在原地读信,莫离咳嗽一声:“莲姨我先走了,您多保重。溱笙总有一天会回来的,请您尽管放宽心。”
“好孩子,阿姨谢谢你。”莫离见她形容憔悴也有些于心不忍,要知道从此只有她独自守着这幢空荡荡的大屋,那该会多么冷清寂寞。
“你有姚芷汀的手机号码没有?”于思莲忽然问道,“方便的话给阿姨说一下。”
莫离心存疑窦,她和芷汀何时产生过交集了?不过他并没有多问,只应着告诉了她又随便客气了几句。就在他打算回去时于思莲说:“你爸也和阿笙一块儿走了没错吧?难道你不觉得奇怪?”
他支吾着暗自揣测:溱丫头也和莲姨说了?不应该,听她意思好像只是猜想…他的确怀疑过个中究竟,尤其是溱笙对老莫的称呼“桑”让他格外留心——只不过他不允许自己对他最爱的两个人肆意猜忌罢了。于是他回答说:“他们性格上相似,结伴出门散心很正常。”
“小离啊,知情的人一定以为我和你父亲离婚是为了他…可谁也不知道还有其它原因,也许阿笙都想不到…”于思莲意味深长地望着男孩:“你对阿笙的情意我看得出,旁人也都看得出。但有那么一种人擅长掩饰自己的感情,并且能够藏得非常非常深…你父亲就属于这一类。莫尚桑啊莫尚桑,若我不是你的枕边人,你的真心只怕一辈子无人知晓…”
她说的很含蓄,莫离一时琢磨不出所以然。于思莲也不再多言,两人便这么告别了。
莫离踱着小步,回想方才和于思莲对话中的涵义。她是什么意思呢…难道…难道说…
难道说!脑海灵光乍现,一个胆大的想法震得提着的包几乎脱手:老莫对溱笙有情?!
他大步返回别墅,于思莲似乎料到他有这一举动,在他抬手摁门铃时已将门拉开。“想明白了?”
“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不确定地拧眉注意着她的眼神:“老莫真的…真的喜欢…”于思莲缓缓点头:“不错。他过度疲劳的时候睡下后会说梦话,我几次都听到他喊阿笙的名字。而且…而且这一年我和他的关系更多是相敬如宾的礼貌。你要明白作为夫妻这样的关系只能说明潜在的危机。”
“所以您因为这个和溱笙闹僵了?”
“这就是另外的问题了。别多问了孩子,阿姨对你说这些是看你真心对阿笙好,不希望你被蒙在鼓里。天不早了,你快回去收拾屋子吧,欢迎你以后随时回这里看看。”
他心有不甘地离去,思忖着去哪里寻找答案。联系近半年发生过的大小事件,莫离的眼前一亮,有了!
姚芷汀。
于思莲和姚芷汀有瓜葛,或许她正握着那把解他疑惑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