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校以后免不了姚芷汀拖着她一顿思念的诉苦,虽然有和沐与田荫陪着,几个女生睡前无聊时还聊聊天八八卦。一进大学这些高中的好学生们压抑已久的感情再无顾忌地酣畅爆发,男生女生们纷纷寻觅另一半,忙得不亦乐乎。周末这两天入夜后,三人躺在床上叽叽喳喳地聊起班里哪个男生帅,隔壁班某某长得丑,谁和谁有发展动向…
“不过呢,”给溱笙说完这两天发生的事,姚芷汀一本正经地对溱笙说,“还是有你在的时候最开心~”
溱笙有点感动。姚芷汀啊,真是她幸福的奇遇。
日子一天天过去,寝室的四个人一起上课互相占座,一起去折扣店购物,没课的晚上去外面小饭馆撮一顿,还有临睡前兴奋的卧谈会…她们相处的很和谐愉快。有朋友的陪伴,溱笙心底的阴霾渐渐散开,这种简单的喜悦和美好让她感觉到以前几乎没有体会过的幸福。幸福到足以忽略掉沉痛的悲伤。
转眼到了中秋节。虽然是第一个在外度过的中秋,但对于大一的孩子们来说完全不会感到多么浓烈的思家情怀。溱笙她们班已经计划好了中秋夜在位于落梅园和修竹苑间的通幽廊办一个小型班级聚会,大家也能好好认识一下。
光明的天幕缓缓合拢。夜色上行,银亮饱满的一轮圆月不慌不忙地晃悠上天空舞台。通幽廊上已经摆上了十张桌子,上面摆放着瓜子、月饼、饮料和水果。熟络的人五五六六地坐着,边吃边聊,颇有大家庭之感。
溱笙没回于思莲那里,反正也不是休假日,她更愿意在宿舍里待着。本来她不太想去那样闹哄哄的地方,指不定还会有什么整人的花样。可是她实在拗不过芷汀的软磨硬泡,勉强跟着乐颠颠的她到了通幽廊。
经过两张桌子的时候她看到了莫离,他也看到了她,两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怎么,他也没有回去吗?
唐政和路恒远已经占好一处位置等她们了,见她俩过来,唐政殷勤地搬过一张板凳放他旁边冲姚芷汀咧嘴笑笑,“芷汀这里坐!”芷汀可不领他情,故意装作没听见地拉过溱笙,“嗳?这里正好有座位,阿笙你先坐下~”说罢笑嘻嘻地拽她坐下,自己从旁边又拉过一张。看唐政懊恼地抓抓头,她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
溱笙看着对面的路恒远。他向她打个招呼,嘴角又浮起了温和柔暖的笑容,深棕眸子里波光流转。不知怎的,溱笙想起了那一次他们的握手,和他带着温度的手指。
“嗨,我能坐你们这里吗?”芷汀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是莫离!他麦色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古铜色泽,俊美的五官似闪着光芒。夜有些凉,他仍然穿着白色无袖,酷酷地站着。溱笙想原来他穿白颜色也不比路恒远看上去差呢。想到路恒远,她不禁又抬头看他一眼。
芷汀顿时兴奋得不得了,是那个莫离,她第一眼见到就让她的心怦怦直跳的莫离!真想和他交个朋友!
莫离拍了一下溱笙的肩膀,女孩不自在地缩了缩。他也不介意,坐在了溱笙和姚芷汀的中间。他神秘笑笑,“听说等下会有游戏哦,出错了还会有惩罚措施~哈哈~”
果然聊了没多会儿,班长林晓度站起来清清嗓子:“我们一起玩个游戏吧!首先由我抽一张桌号,被抽中的那桌同学跑马~最先出错的那位给咱们大家表演个节目,怎么样?当然,游戏的目的不在于跑马这个,咳,小游戏,而在于节目表演哦~”大家没有异议,纷纷赞同。
溱笙暗暗叹气。她在这方面一向运气差,只能求老天保佑这次运气别还是那么差。
游戏开始。前几把都不是他们桌,被抽中表演的同学也大大方方,有的讲笑话,有的唱歌,还有人打太极。和沐也表演了,她喜欢折纸鹤,当场表演了一分钟折五只的绝技,手指翻飞的灵巧看得大家目瞪口呆。
“下一桌,七号!”林晓度打开纸条念出来,溱笙想,噩梦果然降临了…
“一号马,五号马。”“五号马,三号马。”……进行的还算顺利,溱笙小心应答着,几分钟了也没人出状况。就在这时到了莫离那他没反应过来,哒哒拍掌拍得欢,直到发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说莫离是院草也一点不过分。女生们都巴巴望着他,期待着他的精彩表演。莫离迷人一笑走出来,王子般扬臂弯腰,然后不知从谁那儿拿了把吉他弹了起来:
“怎么会爱上你/我在问自己/我什么都能放弃/居然今天难离去……/你如此美丽/而且你可爱至极/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
看上去纨绔的莫离,在这一刻让溱笙震撼。她想不到,他唱歌的嗓音如此完美且富有动人心弦的磁性,像一个温柔的漩涡,吸引人心甘情愿地坠入。他抚琴的动作娴熟优雅,如同拥着心爱的情人,琴声与歌声完美贴合,眼神迷离动情,令人心动!
他时不时地瞟向溱笙这边,似在对她诉说着什么。溱笙转过视线,拿起纸杯啜了口橙汁。
而姚芷汀,从莫离抱起吉他起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坐在那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光芒四射,炫目得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她只觉得一颗心越来越快地跳动,毫不犹豫地飞向他,属于他。
一曲终了,场下掌声不断,连男生们都佩服的不得了,甘拜下风。
游戏继续。林晓度摸出一张纸条打开,脸上顿时现出一个诡异的神情。她嘿嘿一笑大声宣布“七号桌!还是七号桌!”
没办法,继续跑。要发生的事情躲也躲不掉,这回轮到溱笙表演。
她倒不紧张。只是郁闷该表演什么。她听过的歌也不多,也没有其她女生的诸多爱好。想了想,还是唱歌吧,记得听过的孙燕姿的一首《害怕》,当时让她感动得几乎落泪。
她走上表演台,莲步生姿,浑然天成。溱笙轻轻启唇:“那我就清唱一首吧,唱的不好。”
她眼神飘向了未知的地方。她的目光穿越了时光,一直望向…
“忘
我没有很努力要自己去遗忘
那些和日记一起收藏的过往
孤单在思绪之中变得很漫长
我没有很刻意让自己不去想
那些和照片一起静止的模样
我学着坚强
坚强到不用学着不想
学着遗忘
我会这么相信走下去”
她唱得那么动情,没有发现淡淡的白雾模糊了视线。现场异常安静,只有骆溱笙伤感的空灵的嗓音回荡在空气中。
唱完后,她深深鞠了一躬,也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匆匆跑开。
夜风席席,吹过溱笙的脸庞,视线逐渐清晰。她一直跑到回镜湖边才停下来,远远近近的到处有散步低语的三两人群,繁华与荒凉在此时形成反差强烈的对比。对父亲的想念不可抑制地喷薄而出,她只觉得孤独,无尽的孤独正在无情地啃噬着她孤独的心!
她仰头看那轮明月,月光无声,寂寞同样悄无声息。
却又如影随形。
逝者已逝。活着的爱他的人,还要在绵长的痛苦里活着。
有人站在了溱笙的身边,他也抬头,注视着同一个圆满的月亮。
她用余光看到,是路恒远。
“是想到伤心的事了吗?”他问她。
溱笙摇摇头。“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事。还有离开的人。”
她不说更多,他也不问。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问她,“你相信在我们周围的空气中,有我们看不见的形体存在吗?”
她略带诧异地看他。路恒远微扬的侧脸就在眼前,他眯着眼,似在自言自语。
“我相信,我相信那些离开的人其实从未离开。我总觉得,他们能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看着我们,关注我们的喜怒哀乐。过去有悲有喜,为何让自己沉湎悲痛?爱你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更希望看见你快乐。溱笙,你有什么很想要得到的东西么?你有梦想么?”
梦想?溱笙想,父亲活着的时候,她为了他而活。自从父亲去世,她便失去了付出的人,也一直活得茫然没有方向。她不知道自己每天在过的日子是为了什么,她想过将来,只是脑袋里一片混沌,好像被大雾笼罩。
“过去的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未来正握在你的手里。而现在,你可看到那些关心你、担心你的人?他们会为你的伤心而伤心,他们想让你好好的,不要受伤,不要害怕。”
“如果难以承担,就试着忘记吧。其实当你放下了,就会发现那并不困难。你看得见么?未来在等你,只要你不停地往前走。”路恒远指着遥远的虚空,天幕上有几粒发亮的星,它们没有满月般的柔和亮光,可它们在很用力地闪烁,像是婴儿无邪的眼。
“我会尝试。谢谢你。”溱笙看着路恒远的眼睛由衷地说。他的眼里混合着温柔、担忧,似乎…还有一丝怜惜。是啊。这个特别的女孩,深深打动了他,不知不觉中击开了他心里的一片涟漪。
两人看着彼此,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灌木丛后站着的男生。他嘴唇狠狠抿成薄薄一条线,剑眉拧在一起,深黑如墨的眼里有看不清的复杂情绪涌动,但明显因愤怒显得冰冷。
莫离紧紧握着拳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握紧,松开,握紧,再松开。他现出身,低沉没有语气地喊她:“骆溱笙!”
溱笙见他也出现在这里,反应竟是突兀地想着难道他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莫离咬咬下唇,“莲姨刚才打电话来说让我们这星期放了假就回去,补一顿中秋节的团圆饭。”
溱笙大吃一惊,路恒远还在这里,他怎么就说出来了!她也不顾路恒远疑问的目光,自顾自地往回走。
经过莫离的身边时,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莫离咬牙保持镇定,直到骆溱笙走远,顿时泻了气。
他知道自己的鲁莽行为一定惹她恼了。可他还是没有把持住自己的情绪。是失控吗?为什么看到刚才她和路恒远对视的样子,那种流动的默契让他心里像火在灼烧一样!炽热的痛楚,揪得他的心一抽一抽地难受?
大爷他不爽!内伤很严重!
他瞥一眼路恒远,见他还是温和地扬着嘴角笑着,有强烈的揍他几拳的冲动。莫离怒气冲天地“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路恒远低下头,玉葱般的两手五指交扣支住额头。淡淡阴影遮盖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