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后很长时间,姚芷汀都没合眼。她裹着薄被在小床上翻来翻去,黑漆漆的屋顶上看到的尽是莫离的样子。见面班会时他完美如天人的英姿,上课时他趴在前桌睡觉时健壮的背影,下了体育课他湿透的T恤下隐隐可见的腹肌,今天他弹吉他唱歌,那慵懒又动听、富有磁性的迷人声线…她只觉得血液全都在往脸上涌,带着眩迷的窃喜。
她惶惶想着,自己是不是,对莫离动了心?
一想到动心两个字,芷汀立刻惴惴起来,生怕室友发现了自己的小小心事。其实屋里的人除了溱笙也在想事情,剩下的早就睡熟了。突然不小心陷入情网的小女子,又是生命中的第一次,往往在发现爱的那一刻就改变了,变得天真又多疑,敏感又警惕,小心翼翼。
他会发现么?他要是看出来了怎么办?是表白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会注意到我么,他是不是也喜欢我?喜欢莫离的女生比写书的还多,自己好像又很普通,有多大的指望能让他对自己垂青呢?
唉。芷汀叹口气。一旦恋爱了,甜蜜和烦恼一齐上心,不好协调啊。
溱笙也在回想这个不可思议的夜晚。她和路恒远并肩站在湖边,彼此倾听或诉说。可是!偏偏出来了个瞎捣乱的莫离!不但偷听他们说话,还破坏了他和她之间关于他们家庭的约定…以后万一路恒远问起她该如何回答?她对莫离的印象刚有些转机,这下可好,统统摧毁。溱笙最不喜欢言而无信的人,她最近都不想再搭理姓莫的家伙!
幸亏周末莲姨真的补了场团圆饭,帮莫离圆了那个他当时随便编的什么回家吃饭的谎言。不然还不知道骆溱笙会对他怎样!在家时老莫还问他呢,“莫离,你是不是惹着阿笙了?”他只能讪讪地笑。
这都一个星期了,在班里碰到的时候她的态度恢复到初遇时的反鄙视状态,当他是空气中的尘埃,不但看一眼都不愿意,还避之不及。倒是她的那个好朋友姚芷汀,老跟他说话、找他借东西给他买饮料什么的,活泼开朗,是挺可爱一小女孩~
芷汀考虑了几个晚上,终于还是决定不让莫离知道她的心意。只要她可以默默陪在他的身边,如同守护她的信仰。真的,只要她爱他就足够。就让她驻足在汹涌的人潮中高高仰望她的天神莫离,向他付出她敢给予的爱,带着小小的愿望期许某一天他会发现她的注视,最终微笑着对她伸出手。
溱笙的不理睬让莫离颇为郁闷。不过他要忙的事儿多着呢,月底和和管理系有场篮球赛,两系都得抽几个人代表出赛,他们班爱好篮球的男生最近常在球场上练手热身。莫离从初中就开始打球,当然不能错过这场赛事。
深秋虽然还未来临,可A市的十月已经染满了秋季的色彩。柳叶转黄,回镜湖沿岸稀稀拉拉地落了一地枯萎的叶,透着寂寥的荒凉。球场上的男孩们却是活力四射,姚芷汀非拉着溱笙去那里走走,她刚从同学嘴里听到莫离也在,当然急不可耐!
溱笙原本想的是出门吹吹凉风也好,透透气。她穿了件黑色的长款线织衣,深蓝仔裤,长发随意挽着,纤腰长腿,成熟柔媚,像一朵倔强开放的百合。
谁知刚在场边站了一会儿,她就看见了莫离运球的身影。他过人的动作灵巧花哨,扣篮时还在篮环上吊了半天才下来,真够拽的!莫离得意地打个响指和队友回防,转过身就看到骆溱笙和姚芷汀。芷汀兴奋地冲他挥手竖大拇指,他眨眨眼,电晕一片控制力差的粉丝。再看溱笙,对他完全免疫。她冰冰地看他一眼,抬脚打算离开这里。
莫离想去拉她又放不下面子。正犹豫着,已经看到路恒远走到了溱笙面前,笑着和她说些什么。他在另一个场子上练球,想让溱笙过去看看。溱笙不假思索地点头,和他一起走了。
莫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眼睛阴暗下来。和那夜相似的焦灼、不安与心里抓挠般的痛楚再次袭上心头。他接过传球,狠狠地甩在地上,刚才打球的好心情无影无踪。
很快到了比赛的日子。经济系选出的代表是莫离、路恒远、唐政和江源、肖兰言,几人在院里都比较有名气,当然前二人尤为突出。管理班的几个人姚芷汀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们的一大主力叫沈天尧,是管理系的莫离级人物,所以这场重量级的比赛引来了大量人群围观。溱笙想了想也是,再不来就不合情理了,早早和姚芷汀去场边占了个好位置。
谁也没想到十几分钟后会出事。
第一节经济系发挥良好,五人配合默契,拿下了十七分,领先管理系五分。经济系的女生啦啦队呐喊的撕心裂肺,恨不得把无形的力量完全注入场上英雄们的体内。溱笙笑着听芷汀大喊“莫离莫离我们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脸蛋儿涨得红扑扑石榴也似,哪知道此时她一颗小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紧接着第二节。双方防的都很死,一时谁也没进球。两分钟时路恒远在家门口断下一球,趁对方防守空虚迅速回攻。莫离从旁掩护,拦住紧跟上来的沈天尧。队员们跑过来接应,一群人磕磕碰碰地到了管理系篮下,眼看着路恒远跳起扣篮,莫离和沈天尧也在他身后不远几乎同时跃起,莫离撞到了路恒远身上,结果路恒远落地时没站稳脚一歪,紧接着落地的莫离一个前倾,右脚跨出,不偏不倚地踩在了歪倒在地的路恒远脚踝上。
场中有瞬间的寂静,就是在这一瞬间,路恒远压低的痛呼声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莫离愣了。双方的队员们都愣了。骆溱笙愣了。每个人都愣住了。
不知道谁说了句“糟了!还不赶快送医院!”场地立刻重新沸腾起来,几个人跑过去七手八脚地扶起路恒远。他一向微笑着的脸孔此时也因为脚疼皱了起来。
溱笙忍不住跑过去,看见他的表情有些不忍。路恒远见是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呵呵,我没事,并不是很疼。”说着也不让人扶就想走,没想到一个踉跄差点又扑在地上。
骆溱笙想也没想就扶住他的胳膊:“还嘴硬?谁来帮我一把,带他去校医院。”唐政见路恒远受伤早就忍不住了,看莫离还愣着没动,压不住火气一拳打在莫离的脸上,鼻血顿时流出来。
“莫离!”姚芷汀尖叫着穿过人群奔到莫离身边拉住他,“唐政你疯了吗!他又不是故意的,你瞎动什么手!你怎么不打路恒远啊,谁让他的脚正好在莫离脚底下!”说着看向莫离受伤的鼻,心里泛起丝缕心疼,眼眶也红了。
见是芷汀,唐政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一脸不可置信。他把视线转向紧紧拽着莫离胳膊的姚芷汀的双手,那双白净的小手在微微颤抖,掩不住内心的慌乱。
好像明白了什么。唐政悲哀地望了姚芷汀一眼,和溱笙一块儿扶着路恒远去医院。路恒远怕自己太重,非劝溱笙找了个高个子的男生替她扶他走。
他受了伤,可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路恒远伸出食指轻轻掠过溱笙的鼻梁:“我不要紧,很快就能好。你等我回来就好。”
溱笙退后一步,有点心慌。她快速点点头,回过身去找姚芷汀。
她一步一步走到莫离面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这下你满意了?”
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莫离抬眼看她,那悠远的眼眸里充满了愁怨、怒意和失望。
莫离突然很慌张,他感觉有什么在迅速地从身体抽离,怎么也抓不住带来的惶恐和害怕爬满全身。他一把抓住溱笙的衣袖:“溱…溱丫头!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相信我好么?!是…”
“够了。”他的焦急被溱笙寒冰般的声音打断。她看着他,眼睛里不带有丝毫感情,冷漠得令他颤栗。“你不用给我解释。我也不想听。”
她眉间也是怒意。“芷汀,你是留在这儿,还是跟我走?”
“我…”姚芷汀嗫啜着。她担忧地瞄了莫离一眼,此时的他嘴唇翕动,眼神有些涣散,让她难过得不忍。
溱笙已经明白了。她一个人离开了篮球场,她得去看看路恒远现在情况如何。
莫离一动也不动,任鼻血凝固。心里藤蔓似的痛苦疯长,渗入五脏六腑,遮天蔽日。仿佛堕入不见天光的修罗地狱。
他任由姚芷汀拉着他去清洗擦药。压根不记得比赛还在进行。
三大主力走了,球赛还是得继续。这一场意外彻底扭转局势,经济系失去强大优势庇护变得不堪一击,管理系以绝对的大比分99比53赢得篮球赛。
喧嚣告一段落,个人情愁即将悄然登场。